那天晚上,主人在頂樓坐的時間最久,可是啤酒一瓶也沒有喝。
我正在啃骨頭的時候,主人突然叫了我一聲:“宇宙?!?p> 我抬起頭看著他,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睛里有亮晶晶的東西,他接著說了一句:
“你知道嗎?我也曾有過青春。”
別看我是一只狗,可是我什么都懂,那一刻,我臉前的骨頭瞬間不香了。如果可以,我多么想用這根骨頭,不,用所有的骨頭來換我主人的青春,只要我主人的青春能回來,從此我再也不啃骨頭了,我只吃肉。
可是我只是一只狗,我做不了什么,我連最起碼的擁抱都給不了他,我知道他的內心,他的距離,他的空虛,他的寒冷,他的缺乏,他的無奈,但都是我無法給予他的。
那天主人破例地摸了摸我的頭,帶著一種憂傷又懷念的笑容。我猜,他那天晚上一定一直活在自己的青春里。我猜,他的青春里雖然有無奈肯定也有很多的美好,否則怎么可能支撐他到現(xiàn)在。
后來的幾天,日子照常過,我仍然中午吃一半的米飯,一半的菜,也仍然有點吃不飽。不過沒事的,我總能在巷子里找到吃的。至于我找到什么吃的,你們人類應該不太會想知道,你們知道了不會太下飯的,還有可能倒胃口,所以我還是不說了。
那位女士也沒再來過,主人好像都忘記了她來過一樣。每天仍然修車、回家,修車、回家。
又過了幾天,來了一個大嬸,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合適,就先叫大嬸吧。她提著好幾兜菜走過來,這條巷子中間一拐過去的街道是個菜市場,附近的居民會來買菜。
大嬸進來之后,假裝不是故意走過來的,笑呵呵的跟我主人搭訕:“呦,忙著呢,又修一輛啊,生意挺好的呀”,我的主人沒接話,繼續(xù)修車。
“老同學,這么多年了,你這脾氣真是一點沒變,我剛才買菜順便路過你這,對了,你知道那誰吧,前段時間回來了,上學那會你對她多好,畢業(yè)后你學修車,一直供著她繼續(xù)上學,她想上學,大城市開銷多大呀,她家哪供的起她。你省吃儉用的全給她在學校里花,后來她在外面上好學了,有本事了,不愿意回這個小地方了,也看不上你這個小修車鋪,外面有錢人追她,她就把你踹了,真是沒良心。你看看你因為她,這些年都沒找,一個人單著。不過我跟你說啊,我聽她鄰居說,她離婚了,那個男的又找了年輕的,早就找了,在外面生了兩個孩子,被她發(fā)現(xiàn)了,就離婚了。你說她是不是活該,當年那么對你,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現(xiàn)在輪到她被踹了。喂,我說了那么多,你聽沒聽到,我這也是替你抱不平,過來跟你說一聲,她就是活該。你這個人啊,你不說話就算了,哎,你也活該,她有什么好的,這些年你也不找個人好好的過日子,哪還有你這么癡情的人,真是冤家,都活該…”說完這些,大嬸就氣憤憤的離開了。
主人全程一句話都沒有說,我不知道他聽沒聽到,他肯定是聽到了,我離的比他還遠,我都聽到了,他怎么可能聽不到呢。
我心疼我的主人,我也生那天來的那位女士的氣,我更生自己的氣,那天我還跑到她腳前去蹭她,我都想抽自己一巴掌,我居然去討好她,我應該咬她,再敢來,我一定要咬她,為我的主人報仇。
是她,給我主人的青春涂上了顏色,然后匆匆謝幕,留下的全是傷害。我不善言辭的主人,我鉆牛角尖的主人,我溫柔善良的主人,當年是怎么度過那些黑暗的日夜的呢?又是怎么獨自一人過的這些年呢?
我可憐的主人,什么話都藏在心里的主人,連傷害也藏在了心里,他遭受到的一切化成了他眼睛里深深的憂郁。他全部承受了,他全部消化了,他哪里消化的掉?。咳说那啻褐挥幸换?,難道他曾經有過就滿足了?就足夠支撐他后半輩子了?
為什么我的主人要自己默默承受這樣的結果?為什么?我替我的主人不甘心,我替我的主人抱不平,從那天起,我開始醞釀一個復仇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