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歸山
夕陽西下,伴隨著輕輕晚風(fēng),氣溫已經(jīng)沒有中午十分那么炙熱,戒色悠閑的躺在馬車上。
這次下山采購,物資要比往常多了幾倍,管事的師兄曾說幾天后就會有一些客人來,所以要準(zhǔn)備妥當(dāng)。
路途平穩(wěn),卻也無聊,戒色本來想打開懷中的干果包裹,但是想到山上的眾多小沙彌,想到自己可以一邊講著剛剛聽到的眾多故事,一邊可以將干果分給眾人。于是便心滿意足的拍了拍包裹,沒有打開。
“嘿嘿,不虛此行,不虛此行?!毙『蜕泄首魃畛恋恼f了幾句,說完就瞇上了雙眼,打算小憩一會兒。
車夫也是般若寺的弟子,看來對于這個小小年紀(jì)的師叔十分了解,所以不管戒色在車上說什么做什么,只是一心一意的趕著馬車。
噗通一聲,正閉著雙眼的戒色突然感到有東西砸到了自己的臉上。
戒色雖然被砸的不疼,但是也“哎呦”叫了一下,作勢起身要四處觀察。
駕車的僧人聽到戒色叫聲,回頭看道戒色在觀望著什么,于是立馬叫停了車隊(duì),一個漂亮的起身,便雙腳站到馬上,警戒的望向四周。
后面的三輛馬車的停了下來,三個僧人前來,默契的將戒色保護(hù)在中間,一人應(yīng)對一個方向。
戒色后知后覺的拿起剛剛偷襲自己的“暗器”,仔細(xì)一看,原來是油紙包裹的燒鵝腿。
不用多想,是怪哉道長順走的那盤燒鵝腿,只是不知道怪哉道長在哪里,為何在醉江樓突然消失,為何又在此地出現(xiàn)。
遠(yuǎn)處傳來聲音:“小戒色,道爺有些事兒要去辦,就不跟你多聊了,快快回山去吧?!?p> 這聲音不算響亮,但是字字都鉆入了戒色的耳朵,只是除了戒色之外的四個僧人,好似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仍舊四處警戒。
般若寺所宗的禪法,是要持戒修行的,所以戒色不敢聲張的拿出鵝腿,只是小心收拾好,然后對四人說:“諸位師侄,是我不小心忘記懷中還有東西,所以詫異了一下,諸位師侄莫怪。”
四僧雖然年紀(jì)都是四五十歲,與戒色一比,輩分卻低了整整一輩,但深知忘空師叔祖這一對師徒的奇奇怪怪,于是便假裝沒看到什么,嘴里都說著無妨,然后走回了自己的馬車。
為首的僧人翻身下馬,提醒道:“小師叔若是餓了,自己便拿些吃食,我想要深夜才能回到寺中呢?!?p> 嘴里喊得是小師叔,可是聽語氣卻全是對晚輩的關(guān)愛。
戒色將藏匿著鵝腿的胸脯拍了拍,開口說:“餓倒是不餓,可能有些累了?!?p> 僧人回答:“那小師叔你就休息一會兒吧,這一天早走晚歸的,等到了寺里,我再喊你?!闭f完就坐上了馬車,輕輕揚(yáng)鞭,繼續(xù)趕車。
戒色就接著躺著馬車上望著天,望著望著就來了睡意,繼續(xù)做起了江湖夢。
月兒如盤,可愛可親,太陽雖然下山了,可是這月亮也是照的盡責(zé)盡力,山中雖然偏遠(yuǎn),一行五人也趕在夜深之前,如期回到了寺中。
寺中人手眾多,雖然此次物資遠(yuǎn)超往常,但是一番忙碌之下也,整理的也算十分迅速。
與眾人打過招呼后,戒色就回到了自己的禪房,屋內(nèi)沒人,看來師父肯定又去了后山的水塘邊。
戒色拿起一壇酒,本來還想著要給師父拿些什么吃食,舉手間想起胸前還有一條上好的鵝腿,嘴里嘀咕著:“燒鵝腿啊燒鵝腿,也不知道你隨怪哉道長去了哪里,歷經(jīng)了多少磨難才回到我的懷里,可惜啊,咱倆是有緣無份了,那就讓小僧帶你去后山轉(zhuǎn)轉(zhuǎn)吧?!?p> 戒色哪里知道,這條燒鵝腿可早就隨著怪哉老道轉(zhuǎn)悠了一遍后山。
戒色手里提著燈籠,拎著酒壇,走向了后山,心里想的都是見到師父了,一定要吹噓吹噓今天知道的新故事,讓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和尚見見世面。
月光如雪,將眼前的路鋪滿了白霜,山間小路在明月之下,可以看的清清楚楚,原本是不需要燈籠的。
這條路戒色已經(jīng)走過無數(shù)次,可是依舊是需要靠念著佛經(jīng)壯膽,小和尚就是天上一輪月,手中一盞月的走著。
戒色雖然年紀(jì)小,可是一身精力卻遠(yuǎn)超常人,就算寺內(nèi)一般的僧人都比不過他。
所以戒色常常說自己天賦異常,是一個百年難得一遇的練武奇才,也算得上是有所依據(jù)。
可是師父卻說這是什么小孩屁股三把火,童子身底氣足什么的話。
唉,只怪師父不識貨啊。
一路上戒色就是亂想著,甚至想著將來闖蕩江湖的時候,如何打開自己的威名。
可是又想到自己如今只會一套般若寺的入門拳法,這套拳法平時都是拿來強(qiáng)身健體用的。
唉,師父看起來也只是一個會念經(jīng)的和尚,自己這一身的天賦是真可惜啊。
想著想著路程就越來越短了,戒色遠(yuǎn)遠(yuǎn)看到有塊巨大的石板,石板上燒起了一堆篝火,火光在月光的對比下,將旁邊的白衣僧人都照映成了黃金色,連和尚身邊的潭水都灑滿了金光。
白衣僧人不是別人,就是戒色的師父佛子忘空。
忘空彷佛早已知道戒色會來,直接朝著戒色的方向招招手,示意戒色過去。
戒色早已忘記路上心中的抱怨,嘴里大聲喊著師父,然后拎著酒壇就跑了過去。
“慢些,慢些,小心點(diǎn)?!蓖諞]有前去迎接,只是雙眼看著戒色,叮囑著。
聲音不大,字字卻已傳入戒色耳中,戒色則高高舉起手中酒壇,高興的說著:“師父,包伯伯說是上等的五谷香?!?p> 結(jié)果一不小心,腳下就不知道絆倒了什么,山上野慣了的戒色,從不在意磕磕碰碰,只是擔(dān)心手中手中這壇酒,恐怕師父就喝不到了。
奇怪的是剛剛還很遠(yuǎn)的師父,此時突突然就跑到了戒色身邊,不偏不離的將戒色拉住,而酒壇也穩(wěn)穩(wěn)的托在師父的手中。
戒色剛剛沒有看清師父的手段,只是不好意思的說:“還好師父你跑得快,要不然恐怕今晚就沒酒喝了?!?p> 忘空則是說到:“還好我跑得快,否則你這個小猴子又是一臉傷了?!?p> 忘空伸手牽著戒色,慢慢走向篝火,戒色這才發(fā)現(xiàn)師父在烤肉,看樣子應(yīng)該是一條野狗,也不知道是怎么來的。
唉,問了也沒用,每次問師父都是說大風(fēng)刮來的。
天上明月,潭下清水,山間清風(fēng),石板上一大一小的兩個僧人,但是篝火旁的烤肉打破了這個畫面的和諧。
忘空只是專注的轉(zhuǎn)動烤肉,小心不要燒焦,檢查無誤之后,對戒色說:“餓了吧,我計(jì)算好了時間,一會兒就能吃了?!?p> 戒色則從懷里拿出鵝腿,遞給師父,開口說:“這次下山,遇到了一個奇怪的道長?!?p> 忘空沒有拒絕徒弟的好意,接過戒色的燒鵝腿,咬了一口后又遞了回去,全程沒有接話。
戒色收回鵝腿,毫不介意的咬了一口,接著說:“聽說錦州最近鬧了水災(zāi),師父,這錦州離咱們這里遠(yuǎn)么?書上說大災(zāi)多伴有大疫,咱們寺內(nèi)要不要多準(zhǔn)備些藥材啊?!?p> 忘空依舊沒有說話,只是擺弄著篝火與烤肉。
戒色繼續(xù)問:“師父,那個道長說與你是舊識,曾跟你開過黑店···。”
“今日還沒練功吧,去練功吧,練完功,肉就烤好了。”忘空打斷了戒色的話語。
“哦,那好吧。”戒色囫圇的吃下鵝腿,抹了抹嘴,然后徑直走到潭水前,熟練的脫下衣服,吸了一口氣,然后一個猛子扎進(jìn)了潭水。
師父到底會不會武功,戒色自己真不清楚,只知道師父除了念經(jīng),剩下的就會吃肉喝酒。
六歲那年,戒色曾纏著師父教他武功,結(jié)果師父說要學(xué)好武功,就要先去潛水。
這是什么道理?戒色現(xiàn)在也想不明白,只知道一開始師父把自己推入池水的時候,自己差點(diǎn)被淹死,醒來后就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個大鼎里,鼎里全是濃稠的黑水。
當(dāng)時還以為是師父要燉了自己呢?哭著喊著求師父放自己一馬,等自己長大了再吃,結(jié)果換來師父兩下腦瓜崩。
自己以為的練功是武功秘籍啊,刀法劍法的,即使做不到御劍非空,最起碼飛檐走壁還是能接受的。
結(jié)果師父只是教導(dǎo):“使勁往下沉,憋住氣,會有一股氣在你體內(nèi),你要引導(dǎo)著他流動,放心,有師傅看著,沒事兒的。”
簡單明了,但是真的想不明白到底有何用。
就這樣練到現(xiàn)在,成為般若寺的第一高手是沒指望了,但是相信很快就能成為般若寺的第一潛水高手。
更可悲的是,自己可能是個失敗的潛水高手。
因?yàn)檫@潭池水十分古怪,自己每次一下水,除了自己的心跳之外便感覺不到任何事物,只按照本能的憋著一口,讓這口氣在自己的身體里亂竄,憋著憋著的結(jié)果就是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在那口大鼎里。
潛水能把自己憋暈過去,戒色都不好意思跟別人顯擺自己會潛水這件事兒。
其實(shí)話說回來,每次練完功后,自己并不難受,甚至身體會暖洋洋的,但是戒色是真的不知道這跟練武功有什么聯(lián)系,只是師父命令的堅(jiān)決,自己只好照辦了。
春來秋去的,一切都已經(jīng)成為了習(xí)慣。
戒色進(jìn)入池塘之后,本應(yīng)該站在池塘邊的忘空卻不見了身影,但是不消片刻,忘空就單手舉著一口三足大鼎,飛躍到篝火旁。
三足大鼎,通體黝黑,看不出是什么材質(zhì),只是造型古樸,通體刻著各類獸紋。
千斤重的大鼎在忘空手中,仿佛就像一片樹葉,慢慢的放到池塘邊,石板與大鼎接觸發(fā)出的聲音證明了這口鼎貨真價(jià)實(shí),而忘空則俯身仔細(xì)觀察了一下大鼎里面。
大鼎里面裝著仿佛牛奶一樣的液體,可是卻又有著一層特殊透明感與粘稠,在月光的照耀下,白的發(fā)亮。
忘空單手按在鼎的腹部,自己則觀望著池塘的動靜。
約莫著差不多一個時辰后,鼎內(nèi)的內(nèi)體開始變得沸騰,這種沸騰不像普通的液體濺出水花,而是發(fā)著一種金玉相碰的聲音。
忘塵估算著時間差不多,就單手伸向水塘,瞬間水塘里也像燒開鍋了一樣,嘈雜而且詭秘。
池塘的水面由清澈變得黑暗,早已沒有月光的倒影,只是無盡的深淵,無法猜測這小小池塘之下到底隱藏著什么。
而忘空則像憑空探索一樣,單手朝著池塘用力,就好像在跟池塘搶奪著一件寶物。
一刻之后,戒色緊閉著雙目,上半身慢慢被拖出水面,而戒色身上的池水,就好像粘稠的黑泥,似乎是有生命一樣,瘋狂的依附在戒色的身上,拼了命的不愿意放開。
忘空面對如此的詭異的情景,早已見怪不怪,一切變故好像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此時他已經(jīng)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戒色身上,而愈發(fā)喧囂翻涌的水面也在努力的朝著戒色身上聚集。
忘空輕緩了一口氣,雙眸被金光所取代,然后單手一揚(yáng),戒色全身被拔出了水面,連帶著池水,都形成了一道奇怪的水柱。
池水好像還沒有放棄追逐戒色,水柱緊跟著沖向了大鼎。
忘空則轉(zhuǎn)過身,將戒色放到鼎內(nèi),這些動作一氣呵成,若是戒色知道眼前發(fā)生的一切,恐怕再也不會將師父看作一個只會讀經(jīng)書的和尚。
因?yàn)檫@種隔空御物的神通,可不是什么刀法劍法可比擬的。
戒色被放置到大鼎里之后,忘空伸手打散了也想要沖到鼎里的水住,一切都顯得從容不迫。
水柱被打散后,水面也沒有立即安定下來,但是一番動作不大的波浪之后,最終還是回歸了平靜,又變回了一潭普通的池塘。
看著最終平靜下的池水,忘空雙手合十,念了一聲佛號,然后專心一意的望著鼎內(nèi)。
此時鼎內(nèi)的戒色已經(jīng)全身沉進(jìn)了那白色液體之中,這濃稠的液體也在不停的滲入到戒色的身體里。
隨著白色液體的滲入,戒色的身體也相對之的流出了一些黑的液體。
這種黑色的液體無法與鼎內(nèi)原有的白色液體相融合,兩種液體分工明確,白色的液體努力的往戒色身體里鉆,黑紅液體則毫無生機(jī)的從戒色身上滲出。
如果仔細(xì)觀察,會發(fā)現(xiàn)戒色滲出的液體也不是像怪異的池水那樣純黑,而是一種黑的發(fā)紅的液體,同時還散發(fā)著一股惡心人的腥臭味道。
忘空沒有阻止眼前這一幕怪異的情景的進(jìn)行,只是靜靜的觀察著這一切,任由這些黑紅的液體從戒色的鼻孔、眼角、耳朵等地方流出。
到了后來,連著戒色的皮膚,也開始涌出這些黑紅的液體,不過腥臭味照開始已經(jīng)減少了很多。
慢慢的,鼎內(nèi)純白色的液體已經(jīng)被戒色全盤吸收,而黑紅的液體,顏色也由黑色慢慢轉(zhuǎn)變成紅色。
望著鼎內(nèi)液體的顏色轉(zhuǎn)變,忘空欣慰的笑了笑。
這些年的辛苦,已然沒有白費(fèi)。
“師父,今天怎么不是黑色的了,這是血么,是不是那條野狗的血啊?!倍?nèi)的戒色睜開雙眼,看著眼前的師父問到。
忘空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直接伸手朝著戒色腦殼彈了兩下。
“去溪邊清洗干凈,然后回來宵夜?!蓖罩钢靥吝叺男∠?,對戒色說。
為什么池水練功可以,卻不可以拿來沖洗,戒色不知道,也沒從沒問過原因,就像戒色一直不知道剛剛發(fā)生了什么,也從沒問過為什么一練功就會昏睡過去,醒來就進(jìn)了鼎里。
戒色是個聰明的孩子,他不是不好奇,只是問過一兩次之后就放棄了繼續(xù)追問。
既然師父不想說,那就等他想說的時候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