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小郡公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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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郡主當然記得你。”
段蘭蕙歪了歪腦袋,毫不顧忌,天真地把自己聽到的話說了出來,“皇祖母可喜歡你了,她說只有你才有資格登上鳳位。”
此話一出,杜尤尤的臉色頓時變了一變,袖子下的手漸漸攥成拳,握緊,任由染了蔻丹的指甲扎入掌心,留下一排月牙印。
雖然……雖然她知道憑借杜家的地位,她連沾染鳳位的機會都沒有。
但是即便如此,又有哪位世家的女兒不對鳳位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太后若是真的說了那一番話,那整個京都世家的少女閨夢幾乎徹底碎了一地。
杜尤尤暗中咬牙,咽下心中那一口氣,強自牽起唇邊的一抹笑,“蔣姐姐才藝雙全,知書達理,又溫柔體貼,難怪太后娘娘會喜歡呢?!?p> 蔣凌衣聞言,嘴角輕抿,一絲笑弧若隱若現(xiàn),又極快消失在唇邊。
她淡然屈膝,姿態(tài)嫻雅,晚風拂過她的鬢邊碎發(fā),“太后謬贊,倒是讓凌衣自愧?!?p> 杜尤尤翻了個白眼,心道:你還知道自愧呢,要不是你爹官拜一品,是兩朝重臣,哪里輪得到你來當皇后。
段蘭蕙眨巴著眼。
她為什么說自愧呀?難道不該開懷大笑嗎?
不懂。
臨安郡主向來不喜歡較真,想不通便不想了,牽著蘭璋的袖子道:“本郡主要回去了,你們要去哪便去吧?!?p> 二人聞言行禮離開。
待她們雙雙離去,段蘭蕙才扯著蘭璋的袖子,壓低聲音道:“皇祖母說過兩日要辦賞花宴,要請世家貴女過去呢!”
蘭璋:“……哦?!?p> 為什么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
蘭璋狐疑地瞅了臨安郡主一陣,又聽她左右張望幾眼,小心翼翼地湊近,“皇祖母說此事重大,關乎龍嗣,若是能成,便可為皇家開枝散葉。”
她眨巴著大眼睛,好奇地問:“為什么開賞花宴就能有龍寶寶啊?”
蘭璋:“啊,這?”
“難道皇叔叔在賞花宴上見到世家貴女,就能有龍寶寶了?”
蘭璋:“……不是,若是他在賞花宴上和別人看對眼,就能喜結連理,延綿皇嗣。”
段蘭蕙:“噢——”
蘭璋以為她聽懂了,卻聽她道:“原來看了她們一眼就能生孩子呀?!?p> “……”
——
今日段從琚照常前往慈寧宮給太后請安。
太后久居深宮,打理后宮要務,此番一見皇兒高興的不得了,拉著皇兒的手問個不停。
段從琚耐心地一一回答,呆了半柱香的時間便要走,太后連忙拉住他,道:
“見你的時間并不長,此番剛來又要走,哀家呆著這兒總是不得趣,正逢御花園的梅花開了,你陪哀家去看看。”
段從琚想了想御書房里堆積的小山一般的奏折,再低頭看了一眼太后期盼的神色,到底還是沒推拒下來,“既如此,便跟母后去賞一賞罷?!?p> 御花園的梅花開得正好。
雪眠長枝,冷香猶在,一點紅蕊破出薄霧,風動一庭花影。
先皇曾經派人在花園一處筑了個小閣。
此刻閣樓的窗戶被人推開,清雪受到震動撲簌簌的落,太后站在窗前,探頭看見下方的場景,眉間帶笑的道:“皇兒快瞧。”
站在身側的人動都未動。
太后有些詫異,轉過身看著他。
身旁的少年還是往常的樣子,清雋的眼,墨染的眉,只是眼底涌現(xiàn)出少見的不滿,“朕聽見有人吟詩?!?p> 還不止一人。
太后笑道:“哀家在深宮呆得煩悶,便設宴請了一些世家貴女賞梅,人多熱鬧些,好解悶。”
段從琚道:“既如此,太后便和她們處一塊罷?!?p> 太后知道皇兒看穿了自己的把戲,不免嘆息:
“你這孩子,哀家這么做,是為了誰?即使你不愿早日大婚,但好歹也得定下后妃人選,讓她們早些入宮,等哪天你想通了,再臨幸便是?!?p> 正逢窗下飄來女子吟詩作賦之聲,聲線輕柔緩慢,咬字清晰,吟誦之間語調像是踏著樂章起伏,婉轉如鶯。
太后忙拉著皇兒上前,“你聽,蔣大人之女才貌雙全,識文斷字,性子又溫婉,你瞧著這詩賦得如何?”
段從琚不得已上前幾步,斜靠在窗邊,眼簾微垂,眸光輕瞥,不咸不淡地睨了下方一眼。
似乎感覺到他的目光,梅林下執(zhí)著書卷的女子緩緩回頭,目光往上移了幾寸,正正對上閣中貴人的視線。
兩相交觸,她的呼吸微頓,連忙跪下。
冷風穿林而過,蔣凌衣低下頭顱,露出白皙如玉的修頸,裙裾隨著動作鋪散開來,窈窕盈盈,如水墨中落筆的清蕖。
胸腔猛烈跳動,她袖中的手緩緩握緊,壓下心中的悸動與狂喜。
太后似乎比蔣凌衣還緊張,她笑問:“皇兒覺得如何?”
段從琚淡淡收回目光,“朕實在不明白,她詞中的愁緒到底是從何處來?!?p> 為賦新詞強說愁。
今日剛開完朝會,他聽聞北境一縣因為雪災鬧糧荒,已經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只覺得心口堵得慌。
開倉救濟,調糧援北,國庫撥銀。
真正到達北境的糧餉到底能有多少?
高門朱戶傷春悲秋,群黎百姓納履踵決。
段從琚還要諸多政務要處理,只覺得煩悶至極,他揉揉太陽穴,閉著眼緩了一緩,道:“這里悶,朕頭疼,想去外頭吹吹風?!?p> 一聽他說身體不舒服,太后頓時緊張得不行,她連忙拉住了段從琚的手,囑咐道:“你身體弱,可要仔細點,別太操勞了?!?p> “朕知曉了?!?p> 他幾步離席,太后望著少年離去的身影,終究還是嘆了一口氣。
高福一直都候在門外,一見段從琚出來,連忙捧著大氅上前,披在帝王的肩頭。
宮人放低腳步聲前來撐傘,高福小心地問:“陛下要去哪里?!?p> 段從琚整理著袖口,“御書房?!?p> “諾。”
高福剛準備叫來肩輿,段從琚抬手制止他,目光穿過梅林,落在一處樹干上。
那里正蹲著一個小孩兒,一身蜀錦祥云的小緞袍,外頭罩著寬大肥厚的雪狐毛鑲邊大氅。
那大氅看起來厚實卻笨重,有些發(fā)舊的痕跡,像是大人穿過的舊衣物再改小了一些,罩在瘦弱的小崽子身上,像是要壓趴他似的。
“陛下?”
段從琚目光未移,只是抬手在唇間比了手勢,“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