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攻心之語，如出一轍

　　“你來我肯定高興，”荀瀟咋舌道：“我本以為，你在家中照顧大兄，至少公孫瓚與劉虞決裂之后，可回鄉(xiāng)去?！?p>　　“本來是要回鄉(xiāng)的！”

　　趙云頓時點(diǎn)頭，這一番話，更加讓他心中篤定，當(dāng)年情誼還在。

　　畢竟，荀瀟依然如此了解他的性子。

　　“你果然還很了解我，知曉公孫瓚若失去仁義，我自會離開白馬義從。”

　　“但，中途遇到玄德公，他以南下助徐州之名，讓我來此襄助，隨后就會回鄉(xiāng)。”

　　“曹操以所謂父仇之名，攻占徐州，將會讓多少百姓蒙難，屠戮劫掠，民不聊生，好不容易得來的安寧，頓時支離破碎，為何你要助他們？”

　　“文伯，你當(dāng)真變了嗎？！”

　　趙云的眼神忽然熱烈起來。

　　荀瀟戰(zhàn)術(shù)后仰了一下，臉色還是很平靜，忽而苦笑道：“并沒有變，曹軍入徐州，乃是我的方略計策，曹老太爺，自然也是我親自帶兵到徐州救下?！?p>　　“否則的話，他恐怕已經(jīng)身首異處?！?p>　　“陶謙派兵追殺，是事實(shí)。”

　　“而我勸誡主公，對徐州百姓秋毫無犯，開倉放糧以穩(wěn)住民心?！?p>　　“如今徐州境內(nèi)，百姓無不是對我曹軍敬愛有加，何來屠戮劫掠一說?！?p>　　趙云愣了片刻，一時間有些神情錯愕，“什么？”

　　“可，玄德公說……”

　　“玄德公，還說了什么？是否說曹公本是要屠城，徐州之內(nèi)恐有大難，百姓涂炭，我曹軍會屠殺徐州百姓，是以來相助對不對？”

　　趙云頓時點(diǎn)頭，臉色還很是板正，嚴(yán)肅之中帶著篤定，道：“的確如此，難道，與事情不符？”

　　“子龍兄長，和以前一點(diǎn)也沒變?！?p>　　“很容易就上了當(dāng)?！?p>　　荀瀟苦笑搖頭，“劉備在幽州，本就待不下去，他本事仁義之人，公孫瓚對他有恩?！?p>　　“而此時的公孫瓚，正在與劉虞爭權(quán)，甚至劉虞帶兵相攻，卻被他拿下，而劉虞在幽州的名望，無需多說?！?p>　　這話說出來，王二都忍不住暗自點(diǎn)頭。

　　別說是幽州了，就連身在兗州的他，都聽說過劉虞的名聲。

　　那是個真正勤政愛民的漢室宗親。

　　“如此，劉備只能以這等理由離開幽州，順帶把你拐帶走?！?p>　　“而以這等理由進(jìn)入徐州之后，可以占據(jù)民望，得陶謙感恩，最終若是解了徐州之難，可以在此地落腳，得一塊地盤容身?！?p>　　“他是否還說過，此行兗州空虛，必然會有人偷襲兗州，讓我主公首尾難顧?！?p>　　趙云眼睛稍微瞪大了一下，“對啊?！?p>　　“你看，這就是了?！?p>　　荀瀟頓時了然，“我一猜就是，所以他勸陶謙死守，而后逐漸以自己名望，魅力，結(jié)識徐州眾人物，以求得一地容身?！?p>　　“當(dāng)然，他以仁德立本，得了徐州之后，自然還是施行仁政拉攏民心，可現(xiàn)在我軍從來沒有侵害過百姓?！?p>　　“這不就是在騙你嗎？”

　　“他知道，你向往的乃是推行仁政之地，求的是真正讓百姓太平安寧的地方，是以以此來誘騙你跟隨南下?！?p>　　“?。?！”

　　趙云當(dāng)即內(nèi)心震動，被荀瀟說得有些動搖了。

　　關(guān)鍵是，荀瀟每一句話，都說中了劉備之言，雖然差了分毫，但大體意思差不多。

　　玄德公之目的，雖然也是推行仁政，但最終卻是要一個地盤。

　　說什么徐州百姓水深火熱，都是在騙我？！

　　徐州百姓，真的擁戴曹軍嗎？！

　　那我此時來，豈不反而是逆了民意，成了當(dāng)?shù)匕傩湛谥兄\？

　　于己心，不義也……

　　王二走到近前來，臉上流露出由衷苦勸的表情，道：“這位將軍，我不知你什么性子，可若是我被人這么騙，怎么都會有點(diǎn)火氣的?！?p>　　趙云：“……”

　　真的被騙了嗎？

　　“天地良心，我家大人，在獻(xiàn)策攻徐的時候就曾和主公說過，彼時的徐州便是曹氏之領(lǐng)土，徐州百姓就是主公子民，自己的子民如何能劫掠呢？”

　　“自然是要將所占房屋，商鋪歸還，令逃走之人再歸來安居，甚至還當(dāng)以軍營之名，讓百姓心中安穩(wěn)方可?！?p>　　“此話，早已被主公采納，曹軍上下奉行，與百姓秋毫無犯，將軍您居然……”

　　王二一拍手，痛心疾首，“沒想到，這般豐神俊朗，武藝高超的將軍，居然被騙到此處?！?p>　　“我……”

　　趙云剛想說話，王二已經(jīng)擺了擺手，仿佛是不敢相信世事一般。

　　荀瀟嘴角猛然抽搐了一下。

　　戲太過了。

　　老王。

　　“還有一事。”

　　荀瀟的表情忽然凝重了起來，“你多年未曾回家，你的大兄大嫂獨(dú)自在家難以支絀，而真定最近災(zāi)害頗多，黑山賊未除盡，你還被人誆騙?！?p>　　“我是守過孝之人，我不想你也守孝……”

　　這話說來，十分誠懇。

　　讓趙云頓時愣住，家中大兄是見過荀瀟的，但并沒有太大的情分，他現(xiàn)在還記得，那就是因我之由。

　　這是真正放在心里的兄弟情。

　　大兄大嫂他們……

　　的確是在家中多年，為保住家里本就不算富裕的家業(yè)，守住一片故土，而災(zāi)禍極大，兵災(zāi)連年。

　　是該回去了。

　　“你回去，把他們接過來，或者直接回徐州，回到劉備麾下，都可以。”

　　荀瀟向前走去，頭也不回。

　　王二看了看趙云幾眼，訕笑著拱了拱手，緊接著跟在了荀瀟的身后。

　　不多時，荀瀟的聲音才飄來，“騎馬走便是?！?p>　　趙云心思頓生復(fù)雜，但被趙云說了這一番話，與劉備的知遇之恩，高下立判了。

　　自家大兄，那是如父般存在。

　　那便回去接來就是。

　　“文伯不怕我直接走了，再也不回？”

　　“那我不怕，我在這等你回來，這里有你必須要來拿的東西?！?p>　　“什么？”趙云眉頭一皺。

　　荀瀟頓住了身形，側(cè)身回頭，余光看了他一眼，道：“你趙子龍的尊嚴(yán)?！?p>　　趙子龍深吸一口氣。

　　不錯。

　　若是不回來，他這輩子都會抬不起頭來。

　　陣前被俘，義釋回鄉(xiāng)，卻去而不回。

　　別人可以做這等事，趙云絕對做不了。

　　……

　　此刻。

　　曹操帶戲志才，荀攸兩人，引軍到下邳之前，從陣前來與陶謙商討。

　　幾句話之后。

　　劉備頓時沒了脾氣。

　　回頭盯著陶謙一直看。

　　這時候曹操樂呵呵的笑道：“怎么？你劉備當(dāng)年是為大漢盡忠之人，我敬你三兄弟是英雄，豪杰?！?p>　　“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氣吞山河，志蓋天地，可現(xiàn)在你們看看。”

　　“年初時，陶謙境內(nèi)出了一個闕宣篡漢，我出兵剿之，為大漢正名立威！而陶謙妄圖殺我父，奪我家產(chǎn)，卑鄙無恥。”

　　“玄德如今，居然不助我而助陶謙？”

　　曹操拉著韁繩往前傾身，仿佛是湊近了些，但彼此距離還是很遠(yuǎn)。

　　他看著劉備，然后笑了笑，“呵呵呵……你不會是以，百姓免除兵禍之由吧？”

　　“當(dāng)?shù)匕傩?，無不愛戴，從彭城起自這下邳門前，沒有任何流民，我全數(shù)收容，并且開倉放糧?！?p>　　“我之仇怨，只有陶謙一人?！?p>　　“而陶謙呢？恬不知恥！三日前我查到數(shù)十名暗探，混跡于百姓之中散步流言，偷領(lǐng)糧食！”

　　“乃是被百姓所查糾！你再看這是什么？！”

　　曹操大聲一喝，身旁戲志才從懷中拿出一卷極大的卷軸，雙手張開之后，是密密麻麻的名錄與手印。

　　“這是百姓的萬民書，請愿我曹操，領(lǐng)徐州之地！這是民意！”

　　“民心可依也，”曹操不由得輕聲感嘆，虛起眼睛看向了劉備，口氣頓時松了下來。

　　“卻沒想到，多年不見，玄德你居然變成這樣了?！?p>　　這話一出。

　　劉備臉?biāo)⒕图t了。

　　關(guān)羽臉也紅了，雖然本來就是紅的。

　　但閃躲的神情是避不開的。

　　張飛更是眼睛瞪得像銅鈴，好家伙，我們成賊了？

　　這陶謙老兒，搞什么名堂？！

　　這一刻。

　　荀瀟與曹操。

　　幾乎是同一時分，不同之地。

　　將自己的舊友，以一番話說得服服帖帖。

　　釋其大勢，又有收獲。

　　誰也不知會收獲什么。

　　但陶謙現(xiàn)在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diǎn)。

　　萬民書都有了？

　　我理政數(shù)年，囤糧無數(shù)，讓百萬百姓溫飽而活，從來沒人給我萬民書??！

　　憑什么他曹操只是不屠城劫掠，仁義待民，你們就愿意這樣??！

　　當(dāng)真是善人百善不為奇，惡虎一善當(dāng)天恩嗎！

　　他只是不吃你們而已！

　　“哼！”

　　曹操冷然看了陶謙一眼，哂笑道：“無恥小人也，如今你說什么也無用，我定要破你下邳城，此徐州你陶謙早已德不配位了?！?p>　　丟下這話，曹操轉(zhuǎn)身離去。

　　雙方各自歸陣，劉備三兄弟在原地駐足了許久，一時間竟然沒想明白怎么辦。

　　“大哥，這……”

　　“子龍也丟了，這陶謙也……連個理都沒有。”

　　唉喲，這漢室俺有點(diǎn)匡不動了啊這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