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瘦的男人……”我低聲重復(fù)著，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第一次遇見端木的那天，那個襲擊我的消瘦男人……
是他，不會錯的。我依舊相信我的直覺。
他，難道很早之前就注意到我了嗎？
我一直……生存在別人的監(jiān)視下，就像是被圈養(yǎng)在玻璃盒里的螻蟻。
沒法，我們這些普通人，在這個世界，就應(yīng)該被他們監(jiān)視著。
這是我們被給予的義務(wù)。
“想喝些什么？雖然是家小酒館，但在我的經(jīng)營下，也有不少飲品哦?！毙菎u櫻問得很突然。
“愛爾蘭咖啡?！蔽易娇看暗奈恢?，這里和Osiris創(chuàng)造的幻境不同，要溫暖多了，我指的是給人的感覺。
“很小眾的款啊，那個男人沒給你做過嗎？”她走到吧臺之后，開始向濾杯中填充一些咖啡粉，“我的咖啡粉可沒他那么好?！?p> “我根本嘗不出區(qū)別”，我如是說。
“你知道嗎？平常中村她在的時候，我一般就喜歡呆在這里，研究一些新產(chǎn)品?！背每Х葯C(jī)預(yù)熱的功夫，星島櫻一轉(zhuǎn)身輕巧地坐到吧臺上，與我攀談起來，“這比在舞臺上表演有意思多了?！?p> “說到底，那些粉絲，也只是些空洞的人，我們是一樣的吧，都是每天做著些無意義，非自愿的事，沒時間為自己考慮。
“就是這樣，內(nèi)心才會有空洞吧？而他們這么熱衷于我，不過是內(nèi)心黑洞的相互吸引罷了。
“所以我根本不是什么明星，我和他們一樣啊，都是一樣的人，我與他們其中的任意一人交換位置，都不會有什么區(qū)別。”她以這么自我諷刺的語氣說到。
“你完全可以離開這家會社吧？”我低頭看著桌子上細(xì)細(xì)的紋路，看著它們縱橫交錯的樣子。
“那些違約費足夠讓我還他們幾輩子了，我可不想中村以后一直活在負(fù)債或者牢獄的日子里?！彼_始操作著咖啡機(jī)上那些我看不懂的旋鈕和按鈕。
“你完全可以拿那份不合理的合同來提起訴訟?！?p> “你覺得我會沒想到這點嗎？我已經(jīng)把所有方法都想過了”，她拿著一只再普通不過的純白色茶杯接了大半杯咖啡，放在吧臺上，轉(zhuǎn)身從身后的酒架上抽出一瓶琥珀色的酒，倒入另一支杯身上標(biāo)著兩圈黑色線條的高腳杯中，“愛爾蘭威士忌，要按正常比例給你加嗎？或許你會想多一點酒?！?p> “正常比例就好。”
“糖也是？”
“是的?！?p> “你還真不是個貪心的女人啊?！蔽覜]聽懂她話中的意思。
她把盛著砂糖與威士忌的高腳杯傾斜著架在一個金色的鐵架上，又用火柴點燃了鐵架下的酒精燈，用食指抵著杯底，緩緩轉(zhuǎn)動著杯子。
“你接下來想怎么辦？”我問她。
“熬到合約結(jié)束?！?p> “可你也說了，你不該存在?！?p> “我……”星島櫻欲言又止，卻莫名奇妙地看向我。
我沒辦法替別人考慮今后的路，為了離開這里，我只能逼迫他們自己去思考。
“你知道的吧，現(xiàn)在我會出現(xiàn)在這里，已經(jīng)是最后通牒了，你該離開了?！睘槭裁疵看味家襾懋?dāng)這個壞人呢……
“我知道……本來我是這么打算的，但，但我現(xiàn)在，有點不舍得了，不舍得離開了?！彼迅吣_杯撤下架子，里面的糖似乎都化了，一絲淡淡的白煙從杯口浮出來。
就在我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的時候，星島櫻忽然再次抽出一支火柴，擦燃之后，在杯口輕點了一下，杯里的酒液就一下子燃燒起來，但很快就熄滅了，整個過程不過持續(xù)了不到一秒。
然后，她把先前的那杯咖啡全都倒進(jìn)了高腳杯，不需要攪拌，再在上面擠上一圈圈的奶油。
做完這些之后，我看見她還從抽屜里取出了一罐棕色的粉末，大概率是肉桂粉，在Plutus的時候我經(jīng)?？匆姸四居谩?p> “肉桂，你介意嗎？”
“我不在意的?！?p> 于是，星島櫻只手托著那杯撒著肉桂粉的愛爾蘭咖啡，坐到了我對面的位置上。
她把咖啡平穩(wěn)地放在桌上，然后推到了我面前。
“那個男人跟你講過愛爾蘭咖啡的來歷嗎？那是個很美好的故事呢?！?p> “沒有?！蔽覕堖^高腳杯，仔細(xì)觀察著杯里不均勻的液體。
“Dublin Airport的一家酒館，有一位酒保，在某天，他無意間邂逅了一位女士，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酒保知道，這輩子，他不會再愛上除她之外的任何女人了。
“女士那美麗的模樣深深鐫刻在了酒保的腦海，他十分渴望能為那位女士親手調(diào)制一杯愛爾蘭雞尾酒，只可惜，她愛咖啡卻不愛酒。
“為了得到女士的芳心，酒保花了許久的時間，終于把愛爾蘭威士忌與咖啡完美地結(jié)合在一起，調(diào)制出了這香醇濃烈的愛爾蘭咖啡。
“終于，在一年后的某天，女士再次來到這間酒館的時候，她點了這種愛爾蘭咖啡，當(dāng)酒保為女士調(diào)制的時候，他再也無法抑制住自己的情緒，幸福地留下了眼淚，于是，酒保便用眼淚在咖啡杯的杯口畫了一圈，這就是為什么愛爾蘭咖啡的味道會經(jīng)歷甜、酸、苦的原因。”
“很浪漫的說法吧？”星島櫻問我，“只可惜，故事的最后，那位女士始終還是沒能明白酒保的心意。”
“然后就沒有后續(xù)了嗎？”我問她。
“這個世界上沒結(jié)尾的故事多了去了……
“酒保對那位女士的單相思是個錯誤，連愛爾蘭咖啡，這種既是雞尾酒，又是咖啡的飲品能夠存在，也只是一個美麗的錯誤罷了?！彼行┦б獾臉幼印?p> 我端起高腳杯，用嘴唇沾上一點表面的奶油，抿嘴嘗嘗，是咸味的奶油，就像是我曾經(jīng)難得跟風(fēng)去吃的奶油烏冬，其實味道并不會很突兀，加上肉桂粉的味道，就像在陽光下曬了許久的棉被，是那種好聞的氣味。
“你想喝這個，只是因為那個男人也喜歡喝這款，并不是你喜歡吧”，星島櫻突然說道，“你喜歡他嗎？”
“怎么可能？你在想什么啊？”我沒有料想到她會突然來這么一句話，有點手足無措。
但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喜歡上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
“真是可愛……”她右手托著下巴，看著我慌亂的樣子，微微笑到。
看見她的反應(yīng)，不知道為什么，我竟然更加慌亂了，只好匆忙地喝了一口面前的咖啡來緩解尷尬。
可我近乎下意識地想把剛?cè)肟诘目Х韧鲁鰜怼?p> 那是混合著咖啡苦味與莫名的酸味，再加上劇烈的酒精味道的液體，雖然星島櫻加了砂糖用作調(diào)味，但甜度并不明顯。
我好不容易咽下口中的液體，默默后悔著不該嘗試這種東西的時候，一陣暖流從胃部漸漸涌了上來，嘴里也慢慢多了一絲甜味。
“是不是會在不適應(yīng)之后又忽然覺得很溫暖呢？”星島櫻拿過我手中的高腳杯，看著那邊界不再清晰的奶油與咖啡液。
我默不作聲，就算是回復(fù)她了。
“我第一次喝愛爾蘭咖啡的時候，也和你現(xiàn)在的反應(yīng)一樣呢，從不適應(yīng)，到迷戀上這種感受?！闭f完，她竟然喝了一小口，連嘴唇接觸杯口的地方也與我所接觸的地方重合。
我有些難堪，我也感受到我的臉頰開始微微發(fā)熱，這讓我有些坐立不安。
突然，手腕上傳來一陣溫?zé)?，于是我抬起手，果然，是端木給我的那只銀制手環(huán)在微微發(fā)著光。
“看來，你要走了?！毙菎u櫻接著喝了一口咖啡。
“可能吧，我也不清楚這東西該怎么用。”
“你還有一個問題沒問，你想知道什么？”她看著我，卻帶著一絲祈求的眼神。
那應(yīng)該不是我看錯了。
“沒什么，你已經(jīng)回答過了?！北緛?，我還想問她究竟為什么會認(rèn)識端木的，不過，如果她見過那個男人的話，這個問題當(dāng)然也迎刃而解了。
“好吧。”
絲線一樣的光再次從手環(huán)花紋的盡頭延伸了出來，而這一次，它們卻一圈圈地，慢慢把我圍了起來。
我驚訝地看著這一切，想著，要是那些科學(xué)領(lǐng)域的專家看到這一幕，也只能去感慨神的存在了吧。
我所生活的世界，在控維者們看來，只是那么的平庸，甚至……簡陋。
雖然我被光線圍住，但我依然能看見周圍的景象。
“友紀(jì)……那個故事，其實還有后半段”，我依稀聽見了星島櫻的聲音。
“不久，女士離開了愛爾蘭，某天，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開始想念那款咖啡的味道了……
“她尋遍了市場，卻找不到那款咖啡，這時她才反應(yīng)過來，那味道，是那個酒保為她而研制的……
“后來，這位女士也開了一間咖啡店，專門售賣‘愛爾蘭咖啡’，這才讓這款咖啡開始慢慢流行起來。”
漸漸地，星島櫻的聲音愈來愈小，連身影也模糊了許多。
直到橙色的光線充斥滿我的雙眼，我聽到了她說……
“所以，別錯過太多?！?
罔生.
補(bǔ)個冷知識：文中被用來加熱威士忌與砂糖的金色鐵架的名字是愛爾蘭烤杯架哦！盛著愛爾蘭咖啡的高腳杯也是專用的愛爾蘭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