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jīng)深了，連街邊的路燈也是昏暗的，燈柱上面貼滿了各種各樣的廣告貼紙：游樂園、風(fēng)俗店、家政、房地產(chǎn)中介、保險服務(wù)，甚至是黑道、賭場，你能在上面找到任何你需要的服務(wù)，就像是把我所生活的這個世界濃縮在了一起，有的人可以依靠著這些，茍活一生，無比平淡，但我知道那不是我所需要的，即使我現(xiàn)在渴求安穩(wěn)。
有幾顆星星掛在天上，我就全然當(dāng)作是在陪我回家了……家，我并沒有家，我只是把我所居住的地方稱之為家而已。大部分人都是這樣，步入社會之后，男人早出晚歸地工作，女人則是做起了全職主婦，都變成了無情運作不停的機器，隨波逐流，仿佛大家都是這個樣子。這個家庭，只有孩子是那么地有生氣。
我總是這樣多愁善感，就像是少年時期的中二病，只不過我不常說出來，也就不會被這個世界排擠，當(dāng)作異類。
只有端木，他愿意接受我一切的歇斯底里，在這一點上，我不得不感謝他。
樓道的燈伴著滋滋的響聲快速閃爍著，像是恐怖電影里常有的橋段，但這正是我每日上下學(xué)的日常，老舊的建筑就是這樣，即使破爛不堪，也沒有哪一天會有人突然記起，去修整一下，直到被拆除。
“我回來啦”，我在玄關(guān)處把鞋子脫下，然后步入室內(nèi)，天野前輩正在拿著速寫本畫畫，“前輩你又在畫畫嗎？”
跟我在一起待久了，或許是被我所影響，天野前輩曾經(jīng)在某一天向我提出讓我教她畫畫，即使這讓我有些驚訝，但我還是教了她速寫的一些技法，只需要本子、橡皮和筆，甩開了笨重的畫板和顏料盒，速寫應(yīng)該是最“新手友好”的一種畫畫方式了吧。
“歡迎回來，兼職辛苦啦”，她依舊埋頭畫著，認(rèn)真仔細(xì)，“畫畫嗎？是呢，我今天下午回來之后，總覺得有些累，于是就在床上睡了一會兒?！?p> “然后呢，我就做了一個夢……具體內(nèi)容什么的，早就忘記的一干二凈啦，但是有一座很高的塔，我記得很清楚。”
“塔？”我實在有些詫異，我沒想到過連天野前輩也被影響到了，我還以為只有我……
“對，額……你看這個”，她把速寫本面向我，畫的果然是那座破舊的塔，“是不是有些進步了！”
不知如何回復(fù)的我，只好尷尬地這么說：“哦……這樣的塔，畫的超好看呢！前輩你真是要成為大師啦！”
“才沒有啦，還是你更專業(yè)呢……”她驕傲地?fù)]揮手里的速寫本，謙虛到。
要是我也能像現(xiàn)在的她一樣這么輕松就好了。
“那個，今天……我有點累了，我先去洗澡了?！蔽疫吚_地?fù)现s亂打結(jié)的發(fā)絲，邊朝臥室走過去。
“羽賀，你最近有些不在狀態(tài)”，天野前輩低著頭，又重新投入到自己的畫中，“要是遇到了什么不開心的事，記得跟我說?！?p> 我承認(rèn)，在那一瞬間，我動搖了，我是否應(yīng)該告訴天野前輩我所知道的關(guān)于存在的一切，即使沒有什么意義，但那樣，能讓我釋然不少。
我終究還是沒辦法做到那么地自私。
“當(dāng)然，我當(dāng)然會跟你說?！蔽覈L試勉強擠出笑容，卻連眼淚也滴了下來，幸好沒被看見。
我把推拉門合上，拉開衣櫥，拿出折疊整齊的浴巾和洗臉巾，又從第二個抽屜翻出睡衣，這是我高三的時候買的，現(xiàn)在還能穿，還記得當(dāng)時是在打折促銷的路邊小店里，我不知道是什么品牌，只是看著款式很喜歡就買了下來，當(dāng)然，價格也是出奇的便宜。
再從房間走到客廳的時候，天野前輩已經(jīng)不在了，或許是回自己房間休息了，這一天下來也夠累了，沒心思去考慮更多。
我拉開浴室的門，熱騰騰的水汽卻涌了出來，敷在臉上暖呼呼的，就像是在冬天的室內(nèi)喝了一杯熱茶一樣舒服。浴缸里，早就被放好了滿滿一缸的熱水，旁邊的置物架上，也并排擺著幾顆顏色好看的入浴球。
即使是合租在一間出租屋里且關(guān)系還不錯，我跟天野前輩對于這種私人用品還是會保持著很清楚的界限的，除了我們的護發(fā)素、洗發(fā)水、沐浴露這些相對大件的沐浴用品會一直分別放置在浴室的置物架上，其余這些零散的小東西基本都是自己準(zhǔn)備好帶進浴室的。
我從來沒有見到過她把東西忘在浴室里，今天是……
就當(dāng)我打開淋浴，淋濕身體和頭發(fā)、無意義地思考的時候，浴室門外卻突然傳來了天野前輩的聲音。
“羽賀，能聽我說說話嗎？”她幾乎是以請求的口氣詢問我的。
“啊……當(dāng)然了，前輩?！蔽野涯樕蠚埩舻乃橛孟茨樈聿粮?，又微微擰干頭發(fā)，接著把沐浴露在手上搓洗出蓬松的泡沫，涂抹在身體上。
聽著她開始陳述。
“你知道嗎，從餐廳回來，你去兼職之后，我一個人去了lush，我在里面挑了很久，雖然我也不知道是為什么，但我似乎是不愿離開那個地方……
“香氛和入浴球的氣味環(huán)繞著我，我很久沒有那種安神的感覺了，就像是重新回到了小時候，依偎在母親的懷里，能聞到淡淡的香味，能感覺到很放心……
“從前的我，一直沒有辦法去理解你，即使我收獲的愛也是不完整的……
“但從我母親去世之后，我好像就失去了目標(biāo)，我當(dāng)時想著，也許我能理解你了，也許，我能體會到你的感受了……
“當(dāng)然，一切可能都只是我的自我感動罷了，畢竟，我只是一直知道你很累，但卻不知曉原因……
“我總是不經(jīng)意間地觸碰到你敏感的情緒，這是我的錯，其實，你不用刻意迎合我的喜好的……
“如果是我讓你感到困擾的話，我向你道歉，畢竟我也這樣被困擾著呢，我知道那種煩惱……”即使是被淋浴的水聲干擾，我也能感受到，天野前輩的聲音漸漸小了。
“才不是呢”，我低頭看著自己濕淋淋的身體，忍不住打斷天野前輩。這不是出于表面，而是真心實意的，“今天，天野前輩能帶我去‘隨珠’，我很開心，真的?！?p> “所以，不要再覺得你傷害到了我……你能這樣一直包容內(nèi)向的我，我真的，很感謝你?！?p> ……
“是嗎，那……好。”在一陣沉默之后天野前輩只是這么回復(fù)了我一句，就離開了。
這是怎么了……
為什么，感覺我們都這么……陰沉？
就像是，無法再燃起對生活的期待，像是被從內(nèi)心，奪走了什么一樣，被空虛所環(huán)繞。
我終于把身體上純白的沐浴露泡沫沖洗干凈，然后全身浸入浴缸，看著入浴球在浴缸里旋轉(zhuǎn)、冒泡、漸漸變小、散開，把水都染成了粉色，香味也在蒸汽的作用下漸漸濃郁。
但奇怪的是，我依舊覺得全身冰涼，就像把我沒入的并不是暖和的熱水，而是滿滿一浴缸的冰塊……
“好冷……”我這么小聲嘀咕著，嘴里呼出的卻明明還是熱氣。
我沒有在浴缸里呆很久，就承受不住站起身，又走到淋浴下，沖洗干凈，才用浴巾包裹著身體，離開了浴室。
客廳的燈關(guān)了，好像天野前輩已經(jīng)去她的臥室休息了，剛才的速寫本和炭筆還隨意地散落在桌角。
我就像是電視劇里的竊賊一樣，躡手躡腳、小心翼翼地走到桌子旁邊，把那本速寫本拿起來，翻開封面，然后一頁一頁地翻看著。
對不起，但是天野前輩會原諒我的吧。
大部分都是一些街景的畫面，時不時還穿插著一些幼稚的涂鴉和看不懂的小東西，說起來，我剛學(xué)畫畫的時候也是這樣呢，腦子里明明有好一大堆的奇怪想法，但是卻畫不出來。
可突然，我的手指僵住了，那不是由我的大腦所控制的，而像是，肌肉自己下意識地停頓。我花了一秒鐘，處理那張畫面的內(nèi)容，才重新奪回身體的控制權(quán)。
那張畫面，畫的是“Duat”，絕對不會錯的，那片望不到邊際的猩紅海洋、孤獨樹立著的破舊跳臺，還有海洋里的森森骸骨。
我無法理解，完全無法理解。
端木明明說過，除了我跟他這樣所謂的“控維者”，普通人是不會記得這件事的。
他明明是這樣跟我說的……
罔生.
偷偷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