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他剛醒來,就看見欒瑾站在他的床沿。他迅速腦補(bǔ)出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臉色突然紅了。他支吾的道:“老……老板娘。”
欒瑾猜到了他腦子里那些下流的想法,頓時(shí)怒火中燒,掀開他他被子就把他拖了出去,吼道:“滾,別再讓我看見你!”
他覺得忽冷忽熱的老板娘有點(diǎn)可愛。
但是等他回神時(shí),那家茶館已經(jīng)原地消失了。又是這樣的怪事,路上的行人大驚失色。
他從地上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看見一旁有他其他物品,便一并撿了起來。
他若有所思的看著茶館消失的地方,斂住了臉上原本的笑意,漆黑如曜的眸子中閃過一抹異色。
他搓了搓身上的棉衣,覺得暖烘烘的。他喃喃念道:“或許,她是神。”
他不再去分善惡對錯(cuò),江湖上強(qiáng)者為尊,站在云巔之人未必就毫無污點(diǎn)。他心里的老板娘,才是真正干干凈凈的人。
他在江湖上又流浪了些年月,漸漸地名聲鵲起。所有的榮耀背后,一定都有傷痕。
他曾讓自己置身險(xiǎn)境,期盼著他的老板娘如那夜一樣憑空出現(xiàn),為他化解危機(jī),但是結(jié)果都是自己九死一生。
越往江湖的深處走,他越覺得,他的老板娘就是神。神會庇佑他,但是不會直接幫助他,一切還需要靠他自己。
他再見欒瑾時(shí),已經(jīng)是威名遠(yuǎn)揚(yáng)的“大俠”了。有人吹捧,有人不屑,一路上他見了太多黑被置換成白,白被抹成黑,越走到后面,他就越喜歡天邊的皎潔的孤月。
欒瑾就是他的孤月,遙不可及,在黑暗之中又照亮他不斷前行。
他總是可以在不同的城走進(jìn)同一個(gè)老板娘開的茶館,看見欒瑾那張?jiān)尞愑謶嵟哪槨?p> 他走到柜臺前,問老板娘要一壺他付不起錢的好茶,看著老板娘又氣又無奈的臉,心中的風(fēng)塵仆仆便如清風(fēng)拂過朗月。
他知道,老板娘給他的茶都是他付得起錢的,因?yàn)槔习迥锵牒退睬尻P(guān)系。老板娘可不像旁人,貪圖他的名望。
因此,他總是裝作付不起茶錢,央求著老板娘收留他做工。他的老板娘當(dāng)然是拒絕了,而他也總是想方設(shè)法的留在茶館。
有一天,他裝作漫不經(jīng)心的對欒瑾說:“我買下這座茶館,你還當(dāng)老板娘,怎么樣?”
他話音剛落,茶館就消失了。
他慘笑,搖了搖頭。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他心中裝著江湖的快意恩仇,也執(zhí)著地等著一人回眸,與他攜手此生。
楊柳青綠又枯瘦,繁花盛開又凋落。他離開江南又去了塞北,離開塞北又回了江南。
他從小酌淡酒到喝慣烈酒,直至舌尖嘗過萬千瓊漿,卻始終都喜歡抿一口茶。無論走到哪兒,他總能走進(jìn)一家茶館,見到一個(gè)怒意滿面的老板娘,要一壺付不起錢的好茶。
十幾年后,他已經(jīng)不再是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郎,心中卻始終刻著美貌如花的老板娘怒意的模樣。
人的一生中有那么多的相遇相知,哪怕是匆匆一瞥也是此生的緣分。他與老板娘雖然不斷錯(cuò)過,卻又總能不斷重逢。或許這才是上天最眷顧他的地方。
等不到長相廝守,能時(shí)常見一見她也是極好的。他不敢說自己深情,只是覺得自己把一件事情做到了極致。他要等他的老板娘,哪怕是窮盡一生。
他的一生如漂泊之舟,浪蕩瀟灑又透著凄清孤苦的意味。等他的魂魄被陰差緝拿回地府時(shí),他看見欒瑾早就在孟婆那里等他了。
欒瑾還是那種怒意的臉,端來一位孟婆湯讓他喝下。他無奈地笑了笑,仰頭將辛咸黏稠的孟婆湯一飲而盡。
往生重重,他都記起來了。尾指的紅線也化作淡淡的紅色光點(diǎn)飄散了。
或許兩世的緣分太淺,沒有驚鴻一瞥的心動,沒有只取一瓢飲的執(zhí)念,余生的光陰又太過匆忙,相疊之下,只好辜負(fù)兩世系在尾指上的紅線了。
“珍重?!睓梃f道。
“珍重?!彼鸬?。
神壇之下為她而死,孤苦一生亦為她而存。最終算起來,抵不過彼此的一句珍重,然后各走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