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中興元年(公元531年)四月初六。
高澄與封子隆、高乾、高敖曹、高慎等人齊聚于信都南門,恭迎即將到來高歡大軍。
遠(yuǎn)方塵土飛揚,有一名督將率輕騎打馬而來,通報行程消息。
“卑將彭樂拜見王世子,高王車駕距此只余二十里,請世子隨樂前往拜見。”
彭樂翻身下馬請示道。
高澄快步而出,一把扶起彭樂,笑著對身后的高乾等人道:
“父將至,為人子者出城二十里相迎實屬分內(nèi),諸位叔祖都是長輩,就不必隨澄奔波勞累了。”
得到眾人答允后,高澄沖段韶、斛律光喊道:
“孝先、明月,姨父與斛律叔父必在其中,你二人還不與我共往?!?p> 三人于是打馬由彭樂領(lǐng)輕騎護(hù)衛(wèi)而去。
對于狠人,高澄從來都存著幾分敬意。
更不用說彭樂這種狠人中的狠人。
彭樂并非高歡嫡系,他是安定郡高平縣羯族人,隨杜洛周在河北起義,之后投奔爾朱榮,參與滏口之戰(zhàn),因功列為督將,歸屬爾朱榮兒女親家于暉麾下,通過于暉與高歡合兵擊破降梁的泰山太守羊侃一戰(zhàn),得到高歡的賞識。
通常,走到這一步,旁人也就等著被劉貴運作,調(diào)至高歡麾下。
但彭樂卻不甘寂寞,葛榮舊部韓樓叛亂,彭樂領(lǐng)麾下兩千騎叛投韓樓。
侯淵攻韓樓,彭樂再次叛投侯淵,最終被高歡運作至自己麾下。
就這背主經(jīng)歷來看,屬實是小高歡了。
高歡深知彭樂反復(fù)無常,但著實愛惜他的豪勇。
畢竟肚子被人刺穿,腸子流出來,塞不回去,便把腸子截斷繼續(xù)廝殺,最終殺敗敵軍,這種狠人世上可沒幾個。
更離譜的是以這個時代的醫(yī)療水平,戰(zhàn)后彭樂居然活得好好的,依舊廝殺如故,這頑強的生命力饞得高澄直流口水。
高歡獲封渤海王后,立高澄為世子,正式確認(rèn)他繼承人的地位。
對此,高澄心中并沒有多少波動。
無論高洋稱帝后,史官如何粉飾高洋得高歡寵愛,有一點可以確認(rèn),根據(jù)《北史》記載,高澄的世子之位唯一一次動搖,是高澄人小開大車,高歡起意廢掉高澄、婁昭君母子,改立爾朱榮之女,爾朱英娥所生高歡第五子高浟為世子。
真假姑且不論,原主在另一時空的錯誤,高澄肯定不會再犯,他好不容易穿越一趟,可不是為了寫小媽文學(xué)。
別問,問就是花錢也不能看。
啥?隱藏章節(jié)?我真不是那種人,莫要污人清白。
說是相距二十里,其實并沒有,彭樂來回期間,高歡大隊依舊在行軍前進(jìn)。
遠(yuǎn)遠(yuǎn)望見高澄一行人迎駕,當(dāng)先的竇泰很有眼色的下令全軍止步。
在一片口呼世子的參拜聲中,高澄與眾多長輩一一見禮,最終行至高歡車駕前。
“阿惠,上來吧?!?p> 果然,高歡雖然為高澄取了表字,但依舊喚著他的乳名,否則也不會在高澄成年后,還對陳元康說‘我性急,瞋阿惠,常如此?!?p> 所幸穿越以來,高澄從未給過高歡發(fā)怒的機會。
踏入車廂,光線昏暗,車廂中只高歡一人。
高歡拍拍身側(cè)的空余,示意高澄與他同座。
待高澄入座,高歡沖車外下令道:
“出發(fā)!”
消息傳至竇泰處,隊伍才繼續(xù)向信都而去。
“阿惠,河北之行,你做的很好?!?p> 高歡撫著高澄的頭,夸贊道。
“孩兒只是遵照父王教誨行事,河北士人歸附,仰賴的也是父王聲威。”
“阿惠,你猜猜,河北之行,哪件事做得最合為父心意?!?p> 高澄想了想,說道:
“是我放出假消息,迫使高氏兄弟投奔父王?”
高歡搖頭否定道:
“劉靈助覆滅,我大軍東出,高氏兄弟難以抵擋,歸附不過是早晚的事,縱使其人負(fù)隅頑抗,為父也能自取冀州?!?p> 言語間充滿自信,自從大王山整軍,高歡統(tǒng)合了麾下兩萬余戰(zhàn)力,對成就霸業(yè)的信心與日俱增,這份蔑視天下英雄的氣勢,高澄第一次在父親身上看見。
高澄繼續(xù)說道:
“是我舉薦李元忠,為父王取殷州埋下一顆暗子?”
“李元忠身具才干,兼有人望,但一如高氏兄弟,他不是甘于寂寞的人,大軍東出,他定會投奔。”
“總不會是我與孝先、明月結(jié)義吧?”
“鐵伐、明月本就是親近子弟,你與他們結(jié)義不過是親上添親。”
“孩兒實在不知,還請父王指教?!?p> 高歡注視高澄許久,終于,他感嘆道:
“你放出童謠為我收取人心,最合為父心意,阿惠長大了,懂得操弄人心的手段。但是,阿惠呀...”
高歡將手放在高澄肩上,拍了兩下,輕聲道:
“不要忘了,我是你父親,永遠(yuǎn)不要把操弄人心的手段用在為父身上,僅此一次,下不為例?!?p> 語氣輕柔,聽在高澄耳中,卻重如千鈞,原來高歡早就看出來他在裝糊涂。
高澄扯動嘴角,強笑道:
“孩兒曉得了?!?p> “為父聽說你親往高敖曹大營,將其帶回信都迎我,以你之見,其人如何?”
高澄不再賣弄聰明,如實答道:
“孩兒以為他與彭樂不同,彭樂貌憨實猾,而高敖曹只是個純粹的武人?!?p> “為何這般說?”
“高敖曹為人倨傲,不知道隱藏喜怒,心思較為簡單,好聽恭維與奉承,得其忠心并非難事?!?p> “嗯。”
高歡聞言點了點頭,不再糾結(jié)于此,轉(zhuǎn)而考校道:
“為父入主信都,阿惠認(rèn)為我當(dāng)先做何事?”
“立即上表洛陽,言稱信都平定,將率北鎮(zhèn)之人于冀州就食,請?zhí)熳訉⒏竿跤蓵x州刺史,改任冀州?!?p> “我東出便是起了與爾朱氏決裂的心思,為何還要向朝廷上表?”
“父王新得冀州,根基未穩(wěn),自應(yīng)該穩(wěn)定人心,待時機成熟,再興義舉?!?p> “天子不過是爾朱氏掌上玩物,爾朱氏如何肯放我滯留河北?”
“爾朱兆提防父王,但天子在爾朱世隆等人手中,如今爾朱氏分割天下,父王與爾朱兆是結(jié)義兄弟,爾朱世隆等人又怎會愿意看到父王領(lǐng)軍西返,重投爾朱兆的懷抱?!?p> “很好?!?p> 高歡對這個答案很滿意。
倆父子言談間,車駕終于行至信都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