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南征

　　臺下軍心振奮，高澄激動地握緊了拳頭：

　　“好！很有精神！”

　　高澄其實清楚，并非自己口才了得，也不是他威信卓著，說出來的話能讓這群武夫信服。

　　只因為他是渤海王世子，是高歡法定意義上的繼承人，眾人都相信他所做出的承諾有能力兌現(xiàn)。

　　成功將麾下的情緒調(diào)動起來，高澄當即下令出發(fā)。

　　此次出征騎卒共計有高敖曹麾下兩千人、段韶麾下一千人、堯雄麾下一千人以及高澄直屬衛(wèi)隊五百人，共計四千五百騎，步卒一萬六千人。

　　高澄親信衛(wèi)隊原本僅戰(zhàn)馬一百余匹，之后又向高歡索要了四百匹戰(zhàn)馬，這才湊齊了五百騎。

　　京畿大營四千五百騎可沒有竇泰奢侈，一人三馬，一晝夜奔襲三百余里，以野獸的心境，射向爾朱兆的心臟。

　　當時，高歡甚至將全軍戰(zhàn)馬都調(diào)撥到了竇泰麾下，才讓竇泰有能力實現(xiàn)這一壯舉。

　　高澄可沒這么闊氣，京畿騎兵都只是一人一馬，騎士牽馬與步卒同行。

　　高敖曹領五千漢軍為前軍，這是高澄麾下戰(zhàn)力最強的部隊。

　　段韶與堯雄麾下六千戰(zhàn)兵、四千輔兵為中軍，高澄特意領五百騎居于堯雄軍中掌控中軍。

　　慕容紹宗所率五千州郡兵作為后軍，與運送糧草輜重的民夫同行。

　　得益于楊愔、崔季舒、趙彥深三人出色的戰(zhàn)備工作，光是洛陽所在的司州，就為高澄征集了民夫三萬人。

　　就連從虎牢出發(fā)的侯景，都有西兗州為他準備的兩萬民夫隨行。

　　春耕時間出兵，毫無疑問會對今年的收成產(chǎn)生影響，但高澄不能給斛斯椿、獨孤信太多練兵時間。

　　好在小高王是個體恤民眾的人，自然是經(jīng)過了高歡的同意，向各州郡發(fā)出告示，凡是隨軍之人，免除今年的租稅。

　　這可是一筆大數(shù)目，楊愔一共為高澄調(diào)派民夫六萬，再加侯景麾下兩萬民夫，就是八萬人。

　　按照每丁出米糧二石、絹二丈、綿三兩的租稅，財稅收入減少米糧十六萬石、絹十六萬丈、綿二十四萬兩。

　　更不要提出征所耗糧草，行軍作戰(zhàn)，打的就是錢糧。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沿途損耗與支出，哪一項不是在小高王心口上劃刀子。

　　天可憐見，高澄今天登臺演說，都舍不得給自己胸口來一刀，割心前血與眾人立誓。

　　這一仗，勝了還好說，要是敗了，估摸著尉景就要奉命來洛陽跟高澄親密互動了。

　　不過破財也有破財?shù)暮锰?，這次出征，就連民夫的士氣都很高昂。

　　仔細想想，楊廣的天下丟得真不冤，以戰(zhàn)兵百萬，民夫兩百余萬的規(guī)模，遠赴遼東北伐高句麗。

　　這樣的戰(zhàn)事，哪怕只來一場，不論是勝是敗，都已經(jīng)是傷筋動骨，更何況楊廣接連三次出征。

　　甚至就連前兩次戰(zhàn)爭的勝利者，本土作戰(zhàn)，繳獲無數(shù)的高句麗都支撐不住了，在楊廣第三次出兵時選擇主動臣服，這才換來楊廣罷兵。

　　兩相對比，楊廣這種神豪做派，讓小家子氣的小高王羞得無地自容。

　　南下以來，高澄用幾十顆人頭嚴肅軍紀以后，再也沒有部眾擾民的現(xiàn)象發(fā)生，小高王愛民的名聲得以再一次傳揚，常有地方士族領著百姓送來酒肉勞軍。

　　高澄往往要回贈一些賞賜，兩方稱得上是軍民共樂，水乳交融。

　　這般輕易就能收獲人心，其實也是有原因的。

　　這年頭，最可怕的就是本地發(fā)生叛亂，叛軍先搶一波，平亂的官兵再搶一波，而北魏的軍隊又是以精于劫掠聞名。

　　這樣的例子有很多，單說南方。

　　往前看，有東晉時期，海賊王孫恩禍亂三吳之地，曾經(jīng)于淝水稱雄的北府兵在平叛之余，趁機劫掠，導致三吳城池歷經(jīng)數(shù)月才勉強恢復人氣。

　　往后看，更有侯景之亂時，江南百姓聞聽勤王之師抵達，紛紛扶老攜幼前去迎接，南梁官兵見民心歸順，欣喜之余，放開手腳大肆劫掠，致使民眾倒戈，轉(zhuǎn)而依附侯景。

　　兩晉南北朝就是這么一個荒誕的年代。

　　在這個時代，民眾的要求其實很低，一支不劫掠的官兵，足以得到他們的擁護。

　　高澄、侯景兩路人馬，連帶民夫合計十一萬，浩浩蕩蕩南下的聲勢不可能瞞住斛斯椿與獨孤如愿。

　　兩人各自派遣使者南下江陵向陳慶之求援。

　　南梁，江陵大營。

　　年近五旬的陳慶之凝眉不語，他的目光在軍圖上巡視，終于落在了代表高澄大軍行進路線的箭頭之上。

　　十三歲的稚子統(tǒng)軍，縱使有高敖曹這樣的悍將輔佐，也難免出現(xiàn)錯漏。

　　更何況高敖曹以勇聞名，而非以智見長。

　　陳慶之對于高澄在鄴城、洛陽執(zhí)政的事跡，多有耳聞。

　　也清楚這少年將來會是一個類似孫權的人物，一位優(yōu)秀的守成之主。

　　但軍旅與治政不同，不是找?guī)讉€幕僚輔佐，就能處理好。

　　且不說臨陣決機能否做出正確的判斷，哪怕只是做出選擇，都需要極大的魄力。

　　“我意已決，先破高澄，侯景自退！”

　　陳慶之對著帳下部將李洪芝、王當伯等人說道。

　　瘦弱的身軀，此刻迸發(fā)出無限的自信。

　　軍令一下，云集響應，各部士卒紛紛被招回江陵大營。

　　陳慶之在糧草籌備后，留一部分人守衛(wèi)江陵，自己則領戰(zhàn)兵一萬五千人北上救援三荊。

　　高澄得知陳慶之領軍北上時，南下大軍已經(jīng)抵達廣州，進入南陽盆地，兵鋒直至荊州治所新野。

　　所謂廣州，是在四年前，即孝莊帝永安二年（529年）所建，領魯陽、南陽、汝南、順陽、襄城、漢廣、定陵共七郡十五縣，治所設于魯陽郡，魯陽郡也是之前北魏荊州的治所所在。

　　魯陽郡被劃撥給廣州后，荊州治所才遷往新野郡。

　　高澄在南陽城外安營，迅速派遣使者向行至汝南郡的侯景傳遞消息，希望他能西行與自己合兵共擊陳慶之，卻遭到侯景拒絕。

　　只推諉說，擔心兩軍爭功，不愿多生事端。

　　氣得高澄獨自在帥帳中破口大罵：

　　“羯奴輕我，早晚必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