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龔氏端著一大碗蒸熟的倭瓜塊走進堂屋。她把碗放到小桌上,“娘,倭瓜蒸熟了,你先吃著,我再去灶屋給你端過來一碗茶。”
“我自己去端吧?!焙掀鹕戆褢阎械暮⒆舆f給兒媳,“小孩瞌睡了,你喂他幾口奶哄他睡覺吧。”
“娘,還是我去吧,我過來的時候把灶屋里的燈吹滅了。”
“沒事,我在那屋里做二十多年飯了,晚上就是不點燈,也摸錯不了。”
龔氏接過兒子,胡氏拍了拍衣襟就走了出去。
很快,胡氏端著兩碗開水回到堂屋。
她把兩只碗放到小飯桌上,坐在小桌旁拿起一塊倭瓜吃了一口,滿意地說:“這個倭瓜真甜啊,得留幾個倭瓜籽,明年再種幾棵。”
“留了。”龔氏說道,“在灶屋窗臺上晾著哩。”
“我看南邊墻上有兩個絲瓜管吃了,明兒早上摘下來炒吃了吧。”
“中,我知道了?!?p> “全福喜歡吃烙饃,明兒早上烙幾個烙饃,別忘了給扎根煮一個雞蛋啊?!?p> “我記住了?!?p> 胡氏把一碗開水喝完,扎根在母親的懷里也睡著了,龔氏就把他放到西間的床上。
龔氏從西間走出來,胡氏說道:“你也坐下吃飯吧,茶一會兒就該涼了。”
“等全?;貋戆??!?p> “別等他了,他在你大雷哥家,還不知道啥時候回來哩。”
兩個人正說著,柳全福走進了院子,“做好飯沒有?。课叶拣I了!”
“做好了,就等你回來吃哩。”龔氏高興地說,“你洗洗手進堂屋吃塊蒸倭瓜吧,我去灶屋給你端過來一碗茶?!?p> “你不用再去了,我捎過去一碗就中了!”全福說道。
“全福,你別去。”胡氏連忙對兒子說,“灶屋里黑燈瞎火的,你不知道東西都在哪兒擱?!?p> 龔氏來到院子里,“你洗手進屋吧,吃飯桌子上有一碗茶?!?p> 柳全福洗洗手走進堂屋,胡氏指著小飯桌上的那只碗心疼地說:“趕緊坐下吃吧?!?p> 全福坐下拿起一塊蒸倭瓜三口兩口吃完,“吃著還不賴哩,是咱院里南墻根種的倭瓜嗎?”
“可不是嘛?!焙闲Φ?,“還是你大雷嫂子給的倭瓜苗哩。這兩棵倭瓜可下勁了,結有十來多個。有幾個嫩的時候溜倭瓜絲吃了,這幾個都長老了,留著熬稀飯、蒸著吃?!?p> 然后她問兒子:“你恁快回來了,事都商量完了嗎?”
“還沒有?!绷6似痖_水喝了幾口,“俺大雷哥說我明兒個還得去周家口做事,就讓我回來了。俺永清伯、小彪哥幾個人也都說讓我回來。”
龔氏端著半碗開水走了進來,“全福,咱大雷哥家啥時候辦事啊?”
沒等兒子回答,胡氏就說:“他們剛才商量的,你永發(fā)大伯是二十二出殯吧?”
柳全福點點頭,“娘,你咋知道???”
“你娘我活了大半輩子,這些事還會不知道嗎?”胡氏笑道,“今兒個是七月十九,得開三天門,二十一是一個單日子,可不就得七月二十二辦事嘛!”
“娘,辦喪事得花好多錢吧?”龔氏坐下問婆婆。
“咋不花錢???買棺材、請嗩吶班、買孝布、待客用的酒菜,哪一樣不得花錢?。坎贿^有的人家花了錢,到辦事那天收的禮就能顧住,還有的人家辦了事還能落一些錢哩。不過你大雷哥家不中,你永發(fā)大伯沒有姊妹也沒有閨女?;閱始奕?、紅白喜事,嫁出去的閨女隨的禮大,別的親戚隨的禮就是小薄意思了。你大雷哥家沒有闊親戚,這個事上收不了多少禮,他家肯定得貼錢!”
“俺大雷哥說了,借錢也得把這個事辦得風風光光的,不能讓人在背后搗脊梁骨!”
“我知道你大雷哥好面子。”胡氏說道,“我回來的時候去灶屋見你大雷嫂子,我跟她說要是辦事錢不夠,讓她說一聲。她說現(xiàn)在手里連棺材錢都沒有,我打算明兒個給她家送過去幾塊錢?!?p> 柳全福又拿起一塊倭瓜,“那中,俺大雷哥兩口子都是實在人,他們也幫過咱家的忙!”
“全福,明兒個、后兒個你還去周家口忙你的,到出殯那一天你得回來。你永發(fā)大伯一家對咱家不賴,咱也得對得住人家。你爹死的時候你還小,辦你爹的喪事,他們爺幾個就沒有少幫忙,這個人情你得去還,一輩子都不能忘!”
“娘,我知道了?!?p> “今兒個說到這兒了,我就跟你再多說幾句。你爹那時候,還有你奶奶死的時候,你幾個舅、沙河北你二伯還有你永發(fā)大伯一家都沒少出力幫忙,咱啥時候都不能忘了這些人?。 ?p> “娘,你就放心吧,我一定忘不了他們。別看大雷哥家跟咱家不一姓,我覺得他一家比跟咱一姓的那些人對咱還親哩!”全福說道。
胡氏嘆了一口氣,“這個村姓柳的也不少,不過都跟咱出五服了,咱是大家族里頭的小門小戶。咱村姓黃的人家不多,可他們還都近著哩。跟你大雷哥一輩的有十來個,他們都在三服、四服頭上!”
西間傳來扎根的哭聲,胡氏對龔氏說:“去看看,是不是蚊子把孩子咬醒了?!?p> 龔氏連忙起身去了西間。
胡氏又對兒子說:“明兒早上我給你大雷哥家送去幾塊錢,這是借給他家的錢;到辦事那天,你再拿一塊錢給他家隨禮?!?p> “一塊錢不少吧?”
“不少了,一般都是幾毛錢?!焙洗鸬馈?p> 跟兒子又說了幾句,胡氏到院子里查看一番,就把大門閂上了。
等全福吃完飯,龔氏收拾了一下,一家人都歇息了。
第二天早飯后,柳全福去了周家口,胡氏給大雷家送去三塊錢,大雷夫婦非常感激。
七月二十一的傍晚,全?;氐郊?。
次日早飯后,全福去給大雷家隨禮,然后在外柜上幫忙。半上午,胡氏去大雷家?guī)兔λ盒⒉肌V形?,他們都在大雷家吃飯?p> 半下午,在凄婉的嗩吶聲里,黃永發(fā)家的親人和眾鄉(xiāng)鄰把他送到祖墳地安葬。看到送殯的一大群孝子孝眷,幾個看熱鬧的老太太都說黃永發(fā)是一個有福之人。
幾天后的一個早上,大雷搬著一壇酒來到柳全福家的院子。此時,胡氏正在院中喂雞。
“大雷,大清早你咋搬一壇子酒啊?”胡氏問道。
“辦俺爹的事剩下幾壇子酒,我搬過來一壇子讓永福喝。”
“俺家里有酒。你這酒從哪兒買的還給他退回去?!?p> “嬸子,辦這個事你跟俺永福兄弟都沒少幫忙,這是我的一點心意?!?p> “俺給你幫忙是應該的,你們家不也沒少給俺家?guī)兔β铮∧愕男囊馕翌I了。你還把酒搬回去,上午就給人家退回去,一壇子酒得幾個錢嘞!”
大雷有些急了,“我既然把酒送過來了,就不能再搬走了。我給你搬堂屋去。”
胡氏急忙上前攔住他,“大雷,你聽我的,你還把酒搬回去。你就是搬到堂屋,等你兄弟回來了,我還得讓他送回去。老鄰老舍的,水幫魚,魚幫水,誰不給誰幫個忙?。哭k你爹這個事,你就沒少花錢。趕緊把這幾壇子酒退回去吧,你家?guī)卓谌?,兩個小子都大了,以后花錢的地方多著哩。”
大雷無奈,只得搬著那壇酒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