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朋獻禮的時候到了。大雷媳婦喜氣洋洋地站在天地桌的東邊，向新媳婦逐個介紹前來獻禮的每位族人、親戚和同村跟他們家有來往的外姓家的女眷，她一邊還關(guān)注著他們放入喜盆中賀禮的多少。
大多數(shù)人的禮金都是一角、兩角，大雷媳婦的娘家嫂子、兄弟媳婦和兩個妹妹都拿了三角錢。胡氏沒有過來獻禮，她在半個月前就已經(jīng)把一塊銀元的賀禮交給了大雷媳婦，大雷一家非常感激，因為柳全福娶第一個老婆的時候，大雷媳婦只添了兩角錢。
招娣拿了兩塊錢的賀禮，這讓大雷媳婦的幾位娘家親戚羨慕不已。
二雷媳婦沒有前來參加小剛的婚禮，二雷頭天下午帶著兒子小威回來的。等到獻禮接近尾聲，二雷走到天地桌旁給一對新人拿了一塊錢的賀儀。
看到大雷的兩個兄弟家添的禮不一樣多，黃家的幾個女人小聲議論了起來。
十一月底的一天上午，二雷回到柳家灣。他回來看看大哥一家為小剛的親事準(zhǔn)備的情況，另外還要到三雷家坐坐。
中午，三雷把兩個哥哥請到他們家吃飯，兄弟三個喝了一些酒。
午飯后，大雷回了家，二雷和三雷就商議小剛成親的那天他們得隨多大的禮。
“二哥，你說隨多少咱就隨多少，咱弟兄倆隨的禮得一般多?。 ?p> “回來的路上我就想了，咱家的親戚都是窮親戚，咱姓黃的那些人也是一家比一家窮，打的禮說不定連飯錢都顧不?。 倍渍f道。
“二哥，你看咱拿多少吧？”
“小剛的事是咱弟兄仨辦的頭一宗孩子成親的事，得讓咱大哥、大嫂臉上有光。咱爹最后那些年咱倆都沒在家，全靠咱大哥、大嫂在跟前行孝。這個事咱一家給咱大哥拿兩塊錢，你看中不中？”
“中，咱也算幫幫咱大哥！”三雷笑著說。
兄弟倆又聊了一會兒，二雷就去了大哥家，他跟大哥、大嫂說了幾句就回家了。
回到家后，二雷見到老婆蔣氏，跟她說小剛的新房已經(jīng)布置好，三雷一家也已經(jīng)搬進了新房子，三雷的幾間堂屋蓋得像鐵桶一樣，蔣氏也很高興。
接著，二雷又講了他跟三雷商量好的小剛成親那天他們都隨兩塊錢的事。
蔣氏一聽就有些不高興，“隨一塊錢還不中嗎？我看現(xiàn)在添箱隨禮拿三角錢、五角錢多了去了！這個事你給你老大家隨兩塊錢，將來這幾個孩子成親，他不也得都還兩塊錢嘛，他還起還不起?。俊?p> “我跟咱兄弟商量過了，給他家拿兩塊錢是幫咱大哥哩。到咱兩家辦事的時候，咱大哥能拿多少就拿多少，誰也不會計較！”說完，二雷又笑著對老婆說：“你也知道，咱娘死得早，咱大嫂為一家人沒少辛苦。后來我來到咱這兒，老三去了沙河北，伺候咱爹的活就都是他倆的了！”
蔣氏把臉一沉，“你說得輕巧，我出去兩塊錢，我有事的時候他家還多少禮都中，我的錢是從大路上撿來的啊？你就不想想，多少糧食管換兩塊錢??？咱一家七八口子扎住脖子不吃不喝了？這幾個孩子以后辦事不得花錢?。课?guī)退?，誰幫我??？你大哥伺候你爹該他伺候，因為他給你大哥蓋了幾間房子，給他娶了媳婦！你爹給你弄了啥?。恳皇俏沂樟袅四?，你現(xiàn)在還正打著寡漢哩！”
二雷的臉漲得通紅，他用哀求的聲音說：“我跟咱兄弟都商量好了，到時候咱兩家都出兩塊錢！”
蔣氏火了，指著二雷的鼻子罵道：“你想拿多少你拿多少，反正我就出一塊錢！我讓你來是讓你幫我養(yǎng)孩子哩，不是讓你當(dāng)家哩，不是讓你來敗壞我的錢哩！你要是覺得不痛快，想滾哪兒就滾哪兒去。你來我家十來多年了，我管著你吃、管著你喝，小子閨女都給你生了，也算對住你了！我不攔你，你領(lǐng)著你兒子、閨女一塊回去吧，你兄弟家蓋的新房子不是跟鐵桶一樣嘛，看看他兩口子愿不愿意讓你們爺幾個??！”
二雷嚇得一句話都不敢再說，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吃晚飯時，蔣氏始終黑喪著臉，二雷和孩子們都不敢說一句話。
此后的十多天里，二雷除了在家飼養(yǎng)牲口、整修農(nóng)具外，他還拉著板車往地里拉糞，回來的時候再拉一車黃土，把院里院外凹凸不平的地方整修得平平坦坦的?？炊渍鞗]閑著，蔣氏非常滿意。
一天上午，她特意做了一碗荷包蛋犒勞二雷?？吹嚼掀鸥吲d了，二雷心里也很開心。
臘月十五下午，二雷讓蔣氏換身衣服跟他一塊回柳家灣喝喜酒。
“你回去吧，跟咱大嫂說一聲，我這幾天身上不得勁，我就不回去了。”蔣氏笑著說。
“你坐小車，我推著你，也不用你走路?！倍着阒φf。
蔣氏擺擺手，“我不去了，老大家就那幾間破房子，我去了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再說了，我也不想跟那些生人說話?！?p> 蔣氏不愿意跟自己一塊回去，二雷其實心里非常樂意。因為蔣氏要是回去了，保不定會當(dāng)著親戚和族人的面數(shù)落他幾句，那他就太沒面子了。
“你要是不回去，我就領(lǐng)著咱小威回去，也讓他見見咱老家的人跟親戚。”
“那中啊，你們爺倆換換衣裳去吧，明兒個別喝恁多酒，下午老早就給我回來?！?p> “我知道?！倍赘吲d地說。
二雷和小威換好衣服，二雷就跟蔣氏要錢，蔣氏給他拿了一塊錢。
二雷有些遲疑，“不管再多拿一塊嗎？”
“不管！”蔣氏回答得很干脆，“這一塊錢我也不想出哩。你要不要？不要連這一塊錢也沒有！”
二雷無奈地接過那塊銀元，領(lǐng)著兒子回了柳家灣。
晚上，二雷父子都住在三雷家。二雷本想跟三雷再說說禮金的事，但又覺得說了很沒面子，又怕三雷再給他拿一塊錢，最后也就沒有說。
親朋獻完禮完畢，幾個小伙子就擁著一對新人進了洞房。
中午，黃永清、小彪、二雷、三雷陪著新娘子娘家送親的幾個男的在三雷家的堂屋喝酒。黃永清等人都跟客人碰了六盅酒，二雷說自己酒量有限，只跟客人每人碰了兩盅，大家也不以為怪。
黃家的那些族人、客人和一些外姓村民都在大雷家的院子里吃席。吃席期間，二雷在家說了不算的事就在他們中間傳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