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善十七歲那年的春天，他就到燕高飛家做了長工。收麥種秋結(jié)束的這天下午，至善把燕高飛分給他的四斗麥子扛回家。當(dāng)晚，他就背著一半的麥子給齊松家送了過去。
看見干兒子來送糧食，齊松一臉的高興，熱情地讓他到堂屋去坐，秦氏連忙去給他打洗臉?biāo)?，小妮紅著臉和至善說了幾句話后就去灶屋給他做涼粉。
看到曬得黝黑的干兒子，秦氏既高興又心疼，叮囑他一定要注意身子，可不能把自己累壞了。至善笑著連連點(diǎn)頭。
不一會，小妮就端著一大碗涼粉走了進(jìn)來，“至善哥，你嘗嘗我做的涼粉好吃不好吃?！?p> 至善接過大碗吃了一口涼粉，“好吃，涼絲絲的，里頭的香椿葉吃著也不賴！”
齊松瞪了女兒一眼，“涼粉做得不咋地，里頭香油沒少放，要是像你這樣去賣涼粉，百兒八十畝地也不夠賠哩！”
秦氏笑了，“你這個(gè)死老頭子真不會說話，這又不是出去賣涼粉，咱自己孩子吃的，還講啥本啥利啊，這不是因?yàn)樾∧莞缬H嘛！”
吃完涼粉，至善跟干爹一家又聊了一會兒，他就起身告辭。
“至善哥，”小妮望著他的臉說，“灶屋里還有一塊涼粉，你帶回家放涼水里不會壞，明兒早上你跟咱奶奶調(diào)著吃?！?p> “不拿了吧？”至善笑道，“吃一大碗了，再往家里拿，這多不好啊！”
“讓你拿你就拿，一塊涼粉有啥稀罕的啊？自家人就別再說那外氣話了！”秦氏笑瞇瞇地說。
小妮起身去了灶屋，秦氏也站了起來，她去里間給至善拿來兩雙布鞋。很快，小妮就把用一塊手巾包好的涼粉拿了過來。
齊松把至善帶來的那個(gè)布袋遞給他，“天也不早了，你要走就趕緊走吧，免得你奶奶在家掛念！”
“那中，干爹、干娘、憐娟，我回家了。等家里的那一棵桃子熟了，我再來給你們送一籃子?！?p> 四個(gè)人來到院子里，齊松對女兒說：“小妮，我跟你娘出去送送你哥，你就在家吧。”
小妮氣得嘴一撅就扭身回了堂屋。
齊松夫婦把至善送到大門外，至善讓他們留步，他就邁開大步朝村口的方向去了。
至善回到家，魏氏正坐在堂屋里等他回來。至善把他去干爹家的情況跟祖母簡單說了一遍，又把秦氏給她做的一雙鞋交給祖母，然后把那塊涼粉放到灶屋的水桶里就去歇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至善就去給燕高飛家干活。
魏氏的身體已大不如從前，她已經(jīng)不能再紡線織布，祖孫二人就靠至善給財(cái)主家當(dāng)長工掙的錢糧度日。
魏氏想早一天給孫子娶上媳婦，她請人給至善說媒，無奈家里太窮，沒有哪一家愿意把閨女嫁給至善。魏氏也挺中意小妮，秦氏也愿意把小妮嫁給至善，但齊松就是不答應(yīng)。秦氏說再等等，魏氏也沒有辦法。
誰也沒有料到的是，第二年初夏的一天上午，秦氏到齊松的一個(gè)叔伯兄弟家跟妯娌聊天。過了一會兒，忽然刮起了一陣大風(fēng)，很快空中就烏云密布。秦氏由于擔(dān)心小妮坐在屋里繡花不知道去收院子里晾曬的那些衣服，就急急忙忙往家里跑。
當(dāng)她快到家門口時(shí)，一根粗大的樹枝突然從樹上掉落下來正好砸在她的頭上，秦氏當(dāng)場身亡。
一位路過的村民急忙去齊松家喊人。小妮得知這個(gè)噩耗就哭喊著跑出來，她趴在母親的遺體上放聲大哭、悲痛欲絕。
幾位鄰居聽到哭聲就從家里走了出來，他們幫忙把秦氏的遺體抬回家，又有人去找外出賣涼粉的齊松，見到他后跟他說了此事。齊松當(dāng)時(shí)就癱倒在地上。
齊松回到家，他的一些族人已經(jīng)在那里等著他了，小妮跪在母親的身旁悲淚不止。
齊松和族人在堂屋里商議如何給秦氏辦理后事。過了一會兒，他們派齊松的一個(gè)堂侄去秦氏的娘家報(bào)喪，又派了一個(gè)人去西河村通知至善。
中午，至善來到齊松家，他跪在干娘的遺體旁嚎啕大哭?？吹竭@個(gè)情景，齊松也禁不住老淚縱橫。
下午，秦氏的七、八位娘家人來到齊松家，為首的是秦氏的兄弟秦寶。
秦氏的父母都已亡故，家中就剩下她這個(gè)兄弟。秦寶曾娶過老婆，老婆給他生下一個(gè)女兒。但秦寶是一個(gè)好逸惡勞的二流子，還經(jīng)常打罵老婆。在他女兒一歲多的時(shí)候，他老婆不愿意再跟著他挨打受氣，就抱著女兒遠(yuǎn)走他鄉(xiāng)。
秦寶出去找了幾趟，但都沒能見到老婆和女兒的面，他回家后索性就破罐子破摔，整日跟鄰村幾個(gè)懶漢混在一起做些偷雞摸狗的營生。他的爹娘也管不住他，說得狠了，他對他們也拳腳相向。
沒過幾年，秦寶的父母就先后去世了。秦寶更加肆無忌憚，他繼續(xù)跟那些懶漢一起鬼混。有一天秦寶在村里抓了一只雞，幾個(gè)人就在秦寶家喝酒。秦寶喝醉了酒跟一個(gè)懶漢打架，那個(gè)懶漢把秦寶的左眼打瞎了。
后來，那個(gè)懶漢賠了秦寶一些錢，他們幾個(gè)人就斷了來往。
把這些錢花完以后，秦寶又身無分文了，他跟族里的一些人借錢、借糧食，但一回兩回以后他們就不再借給他了。
秦寶也曾到姐姐家蹭吃蹭喝，秦氏對他還不錯(cuò)，但齊松總是板著臉罵他不正混。頭幾回，秦寶還裝作沒聽見。但次數(shù)多了，他就忍不住跟齊松吵了起來。齊松一怒之下就把他趕了出去，并說他永遠(yuǎn)不能再來他們家。
由于怨恨齊松吝嗇，秦寶就想借此機(jī)會讓他多花幾個(gè)錢。他要求齊松得為他姐姐買上好的棺木，并請兩支嗩吶班。
齊松是家中的獨(dú)子，他爹娘下世早，他靠賣涼粉攢錢娶了一個(gè)媳婦。他過苦日子過慣了，知道掙錢不易，他的族人吃他的涼粉也得付錢，所以他的那些族人大都嫌棄他。聽到秦氏的娘家人提出過分的要求，齊松的那些族人也不替齊松說話。由于娘家人不發(fā)話不能出殯，齊松也只得答應(yīng)了秦寶的要求。
辦完秦氏的喪事，齊松家就一貧如洗了。齊松病了一場，病好后走路顫顫巍巍，不能再外出游鄉(xiāng)賣涼粉。
小妮沒有辦法，只得每天上午挑著擔(dān)子外出賣涼粉，下午回家伺候老父親。
有一次至善在路上遇見小妮，小妮看見他就失聲痛哭。至善只能安慰她，說等他攢下了錢就托人去提親。
小妮擦了擦眼淚，“至善哥，我等著你，我一個(gè)人太累了！”
至善輕輕撫摸了一下小妮的臉，“憐娟，你就放心吧，最遲明天春上，我一定請人去你家提親！”
小妮紅著臉挑起擔(dān)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