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天街踏盡公卿骨(下)
我死之后哪管他洪水滔天?張直方此時便是這個想法。
“給你機會活著離開長安,你又自己送死溜回來了,我這個當老子的該做的都做了,到了底下,你祖奶奶也休想在罵我不孝!
張德,領(lǐng)他去庫里,他看中什么拿什么,撐死這個貪心鬼!”
張直方對林殊擺出一副不耐煩的表情,甩了甩手,示意他趕緊消失。
張德帶林殊來到庫房,里面堆著半間房的糧食。
房梁上還有半片風(fēng)干的羊肉,和兩只腌好的老鵝。
“二郎,看上什么盡管拿吧,能帶走就帶走,反正到時候都是要一把火燒了的,巢賊休想拿走一粒糧食!”
張德咬牙切齒道。
林殊也不客氣,邊往儲物空間里塞,邊想道:“豪門糧食吃不完,貧民百姓卻要易子而食,唐朝氣數(shù)已盡?。 ?p> 越想林殊越有勁,自己搬走的每袋糧食都是救命糧,城外還有好幾十口人嗷嗷待哺呢。
越到要用的時候,才覺得三立方的儲物空間實在太過狹小。
再塞不下一粒糧食后,林殊又來到了武庫。
“庫里還有三套明光甲,本是留給老爺做替換用的,既然二郎回來了,總不能連個像樣的甲都沒有,你看這件如何?”
眼前三副明光甲具是同一樣式。全身鱗甲片,胸前背后有護心鏡,兩邊披膊上各頂一個虎頭獸吞,甚是霸氣。
“二郎,讓老奴給你披一次甲吧!”
見張德說的鄭重其事,林殊也不敢怠慢,挺直了身子。
這三副明光甲都是照著張直方的身架做的,林殊穿上還有些嫌大。
“老爺年輕時走馬斗犬無一不通,性子暴***婢稍有錯處就是打殺,而老夫人又愛護非常,甚至說出‘尚有尊于我子邪’這樣的胡話,寵溺太過。
后來入朝為官,誕下子嗣,也不改本性,好馳獵,暴虐更甚以往。
老奴本不該說這些,這種奴議主的罪都夠老奴死上百八十次了。
但二郎你還是有機會活下去的!
老奴發(fā)覺二郎近來性情大變,不調(diào)戲府上婢子了,對下人也不苛刻了,甚至能聽得進我們這些家奴的話,實在讓人喜不自禁。
若是能在二郎這樣的主人手里做活,不比那些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可憐人好命幾百倍?
可惜,老奴時日無多了呀!
唯望二郎善待張三兒還有其他跟著二郎的家奴,如此方能使他們唯二郎馬首是瞻,不至于離心離德。
不比從前了,往后世道只會越來越混亂,二郎手里若是沒有貼心可靠之人,哪里能活得下去?
這些都是老奴的肺腑之言,若是有什么錯處,任憑二郎責(zé)罰?!?p> “疾風(fēng)知勁草,板蕩識誠臣!
張叔這番教導(dǎo)我記在心里,若是能活著離開,必不辜負張叔的好心!”
張德為林殊挑來一把趁手的橫刀,為他的弩做了保養(yǎng),給他的弓上了弦,準備了二十支羽箭。
全副武裝的林殊出現(xiàn)在張直方面前時仿佛胖了一圈,看上去有些臃腫,但絕對抗揍不少。
“穿上老子這身甲還有些人模狗樣,可別被流出的血啊,腸啊,心肝啊嚇尿了!”
此時張府外已經(jīng)聽到了巢軍軍士的腳步聲,崔沆等公卿大臣倉惶地找到張直方。
“直方,發(fā)生了何事?你們怎么……”
豆盧瑑說到一半便說不下去了。
于琮拔出腰間裝飾性大過實用性的儀劍,慷慨激昂道:“天子尚在,安能背主?
琮,既為皇室駙馬,生不能為唐諸除逆賊,死卻要光明磊落!”
不等眾人反應(yīng),于琮竟將劍橫在脖子上,自刎而亡。
“于相!”
崔沆上前抱住他的尸體痛哭不已。
俄而有仆人來報,廣德公主于房中自縊身亡,隨于琮而去。
豆盧瑑傻愣在原地,一時間不知所措。
“于相為國捐軀,不可使尸身受辱!
來人,送于相與廣德公主相聚,放好柴火,澆上桐油,時機一到,舉火為號!”
于琮尸體被送走后,崔沆和豆盧瑑傻傻地背靠背坐在地上,全無宰相之威儀。
咚!咚咚!
府門前傳來巨大聲響,巢軍軍士在府外喧噪。
“逆臣張直方窩藏前唐要犯,還不速速束手就擒?”
“陛下有旨,活捉張直方者官升三級,賞金千兩!”
“兒郎們拿出吃奶的力,破了張府,男的吃掉,女的統(tǒng)統(tǒng)帶走!”
“老爺!巢賊攻門了!”
“哈哈哈哈!來的好!兒郎們,隨我殺!”
張直方頭也不回,大聲吆喝著,聚攏起牙兵牙將朝府門跑去。
張德也穿上了皮甲,手里拿著弓背著箭。
“二郎,老奴也去了!”
張德也帶著一干家奴而去。
府外有人拉弓朝府里拋射羽箭,一些婢女嚇得躲在屋里,低聲哭泣。
羽箭落到了林殊身上,撞在鎧甲上聲音清脆,撞擊力度好像有人拿著錘子時不時朝你身上招呼那么一下。
疼,但還不夠疼。
府門不是城門,當巢軍推來攻城車時,便意味著守不住了。
“殺!”
喊殺聲一起,便是刀光劍影。
刀劍劈砍時碰撞的聲音尤為令人心揪,誰也不知道哪方的刀會更快落下,又是誰的腦袋更快搬家。
府里的婢女驚慌起來,沖天大火在后院燃起,有婢女已經(jīng)點燃了柴火。
林殊也不再耽擱,沉默地小跑起來。
他雙手握著橫刀,來到后門。
張益陽帶著兩名牙兵和十來個家奴守在這里,巢軍攀著梯子已經(jīng)跳進了院內(nèi),正在和他們爭奪后門的控制權(quán)。
“殺!”
林殊喉嚨里喊出一聲,以令人發(fā)笑地步伐沖到一名巢軍軍士背后,高舉橫刀斜著劈向他的腦袋。
那名巢軍軍士的刀砍在一名家奴肩膀上,家奴疼得哭爹喊娘。
他似有所覺,但為時已晚。
林殊的刀從肩膀上方切入,借著慣性砍進他的脖子,再用力一抽,一顆腦袋滴溜溜地砸在了地上,尸體向后躺倒。
“殺!”
林殊又是一聲虎吼,沖了上去,看到巢軍就是一頓劈砍,毫無章法,但卻給了家奴們極大的鼓舞。
不是每個巢軍軍士都有鐵甲,有的人披的是皮甲,甚至還有布甲。
他們的刀劍砍在林殊身上造不成傷口,而林殊的刀砍在他們身上就是一道深可見骨的傷。
在這個外科醫(yī)術(shù)還極為不發(fā)達的時代,大面積的刀傷約等于沒救。
“二郎勇猛!”
張益陽狂笑著叫道。
他單手就拎起一個巢軍軍士,刀捅進對方肚子一絞,抽出一截腸子來。
他的刀更具章法,砍人時快準狠,比林殊輕松多了。
“到底是職業(yè)武夫,效率高還省力。”
林殊也不再莽撞,節(jié)省體力的同時,還不忘觀察那些武夫們搏殺時的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