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死生契闊

　　聽到好玩的，蘇曈兮恩賜般地點點頭同意了。

　　司煜就著姿勢，像抱小寶寶一樣豎著抱起蘇曈兮，走到坤寧宮的院中，和小姑娘坐在秋千上。

　　漆黑的夜空中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孔明燈，然后兩個三個，越來越多……

　　不同顏色，不同形狀的孔明燈緩緩升空，單調(diào)的夜空此刻變得染上幾分絢爛和趣味。

　　蘇曈兮不是第一次放孔明燈，但是往常她看到的孔明燈都是一個規(guī)規(guī)矩矩的大燈籠，何曾見過眼前這些星星、云朵、小魚一樣的孔明燈？

　　饒是喝醉了迷迷糊糊，也眼眸中也透出明晃晃的驚嘆！

　　司煜招了招手，小梁子便送上了一個還沒放的孔明燈和毛筆。

　　孔明燈用的是大紅紙，精致地畫著龍鳳呈祥的圖案。

　　司煜趁著蘇曈兮看天上看得入迷，握著她的手，一筆一劃寫在燈上。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小姑娘后知后覺到自己的右手被控制，低頭的一瞬間便看到了這十六個字。

　　她在父親寫給母親的信中偷偷地看到過，好像是《詩經(jīng)》中的話，什么意思來著？

　　喝醉了的小姑娘有點呆呆的，思緒遲鈍了不少。

　　司煜見蘇曈兮低頭本還有些緊張，最終看到她只是有些茫然地看著這兩句話，沒有其他再多的反應，饒是早有心里準備，也不免失落幾分。

　　男人親手放飛了孔明燈，燈中的火焰照出龍鳳呈祥的影子，緩緩上升。

　　上輩子小姑娘本想給他過個生辰，親手做了五十個孔明燈給自己慶生。

　　大抵是懲罰他沒有過那次生辰，沒有把心愿寫在孔明燈上，所以終其一生他的心愿也沒能實現(xiàn)……

　　這一次他親手做了一百個孔明燈，親手將心愿寫在孔明燈上，親手將點燃了它，他的心愿一定會實現(xiàn)的。

　　司煜靜靜地盯著那個紅色的孔明燈越來越高，最后變成一個小點消失，短暫地活躍了夜空又重新安靜下來。

　　“曈曈，我們進去吧?！彼眷鲜栈亓四抗?，語氣輕柔。

　　半晌沒聽到聲響，一回頭才發(fā)現(xiàn)蘇曈兮已經(jīng)靠在秋千上睡著了。

　　司煜輕手輕腳地抱起蘇曈兮，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床上，將枕頭調(diào)到一個舒服的位置，又嚴嚴實實地給她蓋好被子，吹滅了屋內(nèi)的晃眼的燭光，靜靜地坐在床邊。

　　徐茂業(yè)端著醒酒藥回來的時候，便看到了燈火已熄的主殿，大內(nèi)總管十分懂事地站在門口，沒有進去。

　　許是醉酒難受，蘇曈兮睡了一會便不太安穩(wěn)了。

　　一會說著熱，扒拉著自己的衣領(lǐng)，露出白皙的香肩。

　　一會喃喃著“娘親，難受……”，捂著自己胸口，一副要吐的樣子。

　　一會又帶著哭腔，迷迷糊糊地說自己頭疼，要揉揉。

　　司煜只能叫了溫水，浸濕帕子，給小姑娘敷敷額頭，擦擦緋紅的小臉蛋，希望讓她好受幾分。

　　但是小姑娘還不滿足，她醉得厲害，以為是在家里。

　　她第一次偷喝了晏之哥哥的酒就喝醉了，娘親發(fā)了好大的脾氣，差點要打自己，多虧自己聰明在祖母和祖父面前一通哭，這才保住了小命。

　　現(xiàn)在她又喝醉了，娘親肯定要打死自己的！

　　想到這里小姑娘就悲從中來，眼淚從緊閉的眼眶中溢出來，一邊哭一邊求救：“祖母，祖母救我！娘親要打我……嗚嗚……”

　　她每次撒嬌都喜歡湊到祖母懷里，這次也不例外，她順著手就往上爬，使勁往祖母懷里鉆，將腦袋抵在祖母的胸口，哭得好不可憐。

　　“好了，別哭了，睡吧。”司煜怕弄疼了小姑娘，不敢用力扒開她的手，只能任由她衣冠不整地鉆進自己懷里，撫著她的背脊安慰。

　　如此半柱香的時間，室內(nèi)才重新歸于安靜。

　　但是蘇曈兮還是不松手，司煜擔心她這樣的姿勢睡得不舒服，便躺下來側(cè)著身，重新給她蓋好被子。

　　司煜本就淺眠，如今更是不用睡了。

　　許是今日的酒著實不錯，他此刻竟有些少見的激動。

　　大抵是今夜孔明燈上的龍鳳呈祥的畫面太過于和諧美好，讓他心向往之。

　　這一次，他一定不會再復上一世的悲劇。

　　司煜低頭凝視著熟睡中的蘇曈兮，瑪瑙般的眼眸此刻清澈得仿若清泉，淡紅的嘴角也揚起一個淡淡的微笑。

　　……

　　“不要……不要……”蘇曈兮開始在司煜懷中掙扎起來。

　　男人以為她又不舒服了，拿起床頭的帕子，幫她擦拭臉蛋。

　　但是激烈的掙扎沒有因此有半分好轉(zhuǎn)，蘇曈兮的聲音中的哭腔逐漸明顯，隱隱帶上哀嚎：“祖父……不要！”

　　“求求你！啊……”

　　“不要殺他們……”

　　“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蘇曈兮拼命地搖頭，推搡著司煜，企圖從男人的懷抱中掙脫出來。

　　司煜安撫蘇曈兮的手霎時僵住了。

　　脊柱中像是臘月的冰凌在游走，身體被硬生生劈開，五臟六腑都在分秒間結(jié)冰，他幾乎有些難以呼吸。

　　任由滿臉淚痕的蘇曈兮退出自己的懷抱，蜷縮在床腳，嘴中的哀求和痛嚎沒有絲毫減弱。

　　許是身體實在難受，蘇曈兮直接將手放在自己唇邊，作勢要咬下去。

　　司煜眼疾手快，拉開了小姑娘的白嫩的手臂，將自己的手遞到蘇曈兮嘴邊。

　　女孩沒有絲毫停頓地咬了下去，力道不小，似乎要為夢魘中的痛苦找一個發(fā)泄點。

　　被咬的地方已經(jīng)冒出血珠，男人卻仿若沒有感覺。

　　滾燙的眼淚像斷了線一般一滴滴滴在司煜的手上，卻幾乎將他灼傷。

　　最終司煜還是把蘇曈兮摟在懷里，一個勁地安撫：“都過去了，不哭了，不哭了……”

　　男人不斷機械地重復著“不哭了”，安撫著女孩后背的手卻逐漸冰冷，從指尖沿著血液到心臟，無一處是溫熱的。

　　蘇曈兮掙扎得厲害，衣裳已經(jīng)凌亂不堪。

　　一張皺巴巴的紙從外衣中飄出來，躺在床上，借著昏暗的月光，司煜看清了上面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