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將向外膨起的炸裂,在盧頓范圍以內(nèi)的空間中止,然后向內(nèi)擠壓,感官也遭空音覆蓋。
人面詭蛛的觸爪在撕裂封箱時便已斷裂,比軀殼最先軟銀化,漫長的腐蝕,最后僅剩頭顱滾落在泥漿中飽受孤獨。
雨毫無征兆地落下,濕寒充斥著仿佛從未存在過的盧頓小鎮(zhèn)。
昏暗的目下,萎縮如猴的殘破骨骸,慢慢在頭顱中拾起當中最小的那顆,安置在脖頸的位置,任由妖異的光感將它們縫合,慢慢伸展成黃口稚童的形貌。
男孩似是無骨,靠著皮膚的韌度,勉強立于姹女泉,奇跡的是還有生息,引那些屬于和不屬于他的記憶爭相涌入,強迫他清醒,與一雙暗淡深邃的金瞳對視。
雨勢就此止歇,像誰的心情喜怒不定,接受與否都不由自己。
男孩撇開凌亂,戾氣再度迸發(fā),背脊凸起和領(lǐng)軍頭目類似的鋸齒,明確傳達難以抵消的仇恨及印在骨血里的目標——報仇!他要報仇!不管前方是誰!
“我能找到你的父親?!背髮C的輕言甚似淬煉的凈水,當即熄滅他的魯莽。對方的眼瞳圓潤明亮,當腦海接受到信息,竟脫口而出久違的言語:“找到他?你可以找到他?他還活著?你又是誰?!”
丑孋卻答非所問:“成為詭蛛,是你背水一戰(zhàn)的決絕,但顯而易見,你失敗了?!?p> 男孩身體前傾,不明白面前人怎會知道他的過去,但可以肯定她不是理解中的人族,卻也不是同類,更不是獸族!
丑孋眸中的金環(huán)消失,清冷的氛圍驀然變得壓抑乖戾,使男孩輕抿的唇有些微顫,聽對方不問而答的又說:“你也不是異體人?!?p> “什么?”
“你母親只是被魔鬼林里的失魂獸養(yǎng)大的獸女,雖然你的父親因人工而變異,可本質(zhì)他依舊是人,也所以,你也是人,是純?nèi)搜y(tǒng)的修橫者?!?p> 男孩終于敢正視丑孋,理解消化,最后釋然的從牙縫擠出一句話:“代價......你要什么代價?!”
“你能給我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有這條命。”
“命?你的命也是我剛剛賦予的,忘了嗎?”
“那你說這么多話!”
丑孋頓了頓,然后才說:“保持你的絕望,這是交換的條件?!?p> 男孩低垂著頭,不能說聆聽,只能依靠脈絡(luò)來感受微弱的呼吸,或許他是該絕望了;生命在剛剛結(jié)束,又離奇的重啟,那不延續(xù)愚蠢,至少也該懂得對方的用意。
“如果前提不用付出生命,那怎么可能保持絕望?你還是需要我的命的......多久?談條件的話,我有權(quán)利知道你多久要我把命還你?”
“三十天。”
魔鬼林內(nèi)外的險惡并無區(qū)別,讓男孩感到錯愕的只有丑孋,她來歷未知,卻始終波瀾不驚,甚至在煙消仍在的環(huán)境里保持不染塵埃。
片刻后,他眼神微沉,像在自言自語地說:“......我叫,叫萬小峰,我父親......我母親說他叫萬星羅,你既然知道魔鬼林,知道她,那你肯定知道萬星羅,他是這世上最后的逆橫賞金師,也是最后一位失魂守護者,我是他們的兒子......”
丑孋沒有打斷,萬小峰繼續(xù)道:“這些你肯定不會記住,但你是唯一肯和我說話的人,所以比起那些偽君子,我更愿意相信你......就當是遺言,替我轉(zhuǎn)告他:即使淪為階下囚,我也沒忘記母親說過的話,沒有守住魔鬼林,是我辜負了他的期許......或許他也從沒有過,但是我真的已經(jīng)盡力了!”
夜與霧混淆的氣息,讓時間也仿佛靜止。
就在萬小峰以為要悶死在這狹小的場地里,消失的盧頓破土重來,那昏暗的道口,像為他單獨準備的眷顧,引誘著踏過尸泥交合過的潮濕,自覺交握住恐懼編制的雙手......
獸族,后坤高原。
這里是上橫造就的最新屋脊,也最早被后天獸人占據(jù),奉為高權(quán)利的象征,也是訊息接受的第一順位。
盧頓陷入混戰(zhàn)時,獸族斥候就有所察覺,迅速將事態(tài)和被姹女泉的詭異帶來窮奇大營。
主位王座上,最新選拔出的獸王亞珀,對突發(fā)事件顯然沒有興趣,令它介意的只有后者。
它驅(qū)走斥候,用粗壯的獸指沾滿灰燼,在質(zhì)地堪比石頭的布幔上畫出特殊的符號,隨著痕跡燃燒殆盡,心腹的虛影便被召喚過來,問道:“盧頓一事你以為如何?”
對方不同于獸人的體魄,異常矮小,渾身也被黑色的布影包裹,完全看不出樣貌,沉吟片刻回答道:“目前的人族,或有可能掌握未知技術(shù),畢竟上橫隕落的太多了?!?p> “你的意思,我們目前保存的上橫石已經(jīng)遠遠不及了?”亞珀冷冷一笑,獸族對陌生事物,往往掠奪更甚探究,倘若卑微的人族真的擁有足以反制后天獸人的武器,那必然要奪過來的。
它看似調(diào)整用獸牙裝飾的護腕,可了解的都知道,當其黢黑的背脊豎起鬃毛,正是亢奮的表現(xiàn)。
對方勸道:“我明白王的意思,也相信您的神武,足以孤身毀掉人族的全部城池。只那些卑鄙的家伙雖然不是真的甘心低頭,可也正式簽訂了盟約,您覺得是茍延殘喘也好,還是靜待反叛也罷,我的意見是,一切對獸族而言都還不是時候?!?p> 亞珀目光陰沉,但并沒有反駁,對方又道:“因為您的信任,我才能以異體之身融入獸族,也所以看待問題的角度不同。我認為盧頓一事,真正掌握毀滅性的一方并非是人族。”
“你懷疑是你的同類?”亞珀不由得警覺起來,對方繼續(xù)道:“我們都沒有親眼見證,至少有半成的幾率。天隕之后,失魂獸族迅速崛起,對人造成的傷亡卻不足三尊鼎力時期的內(nèi)訌,這就可見他們的智慧程度?!?p> 人與獸族之所以能重新對立,皆因各自存有上橫的遺跡碎片,其中原始失魂獸盤踞的高原地下,正是“死徒”的誕生之地,所以無論是實力還是謀略,屬實不分伯仲,身為亞珀“信賴”的部眾,獸族的軍師,有義務(wù)提醒它不可冒進。
“是啊,你們在下橫也盛極一時過,是我高看了人族?!睂嗙甑霓陕?,對方只是一笑置之:“是,比起人,異橫體人曾經(jīng)掌握的不可能一夕淡忘,它們本也是為殺戮而生的,所以人族早晚會為當初的狂妄付出代價,獸族只需靜觀其變。至于爆炸,我會盡快調(diào)查,是不是巧合,我們都能占據(jù)先知?!?p> “去吧。但愿這次你也不負獸族的信任?!眮嗙觌S后閉目養(yǎng)神,對方也就將布幔重新縫合,再次面對雜亂的實驗室。
這里空間陰暗,正附和它孤僻的性格,盯著那些殘破的上橫遺跡喃喃自語:“感謝吾王的信任,但這可不完全是九十九帝的遺產(chǎn),只有今啟城藏匿的降罰臺遺址才有這個資格?!?p> 他身后的晶體屏,自動調(diào)出邊界烽火臺觀察到的異象,明顯有層絢麗色彩的光暈,從人族的方位向外不斷擴張,沿途森林湖泊,山川峭壁無一例外,只是“洗滌”過后,看似無恙的外觀無不被鍍上新的輪廓,像是什么特殊的記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