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歡同情的看著學(xué)生:"但是嚇壞你了,還留下后遺癥。"
杜安歌苦笑。
?。⑦€好啦,沒人會動不動就把流血的傷口往我面前擺吧?但是如果選醫(yī)科,就很難避免了。"
他神色黯然:"或許我沒有他想得那么好,其實我很爛。"
他樂于從事讓父親滿意的事,但也有力不從心的時候。
他害怕看見父親失望的臉,開始有些喘不過氣來。
李歡糾正他:"你很棒。我們當(dāng)老師的,最喜歡你這種學(xué)生了。我相信你爸媽,一定也是相同的想法。"
他望著她誠懇的眼睛與由衷的肯定,積郁多時的滯悶感,豁然開解。
他的呼吸轉(zhuǎn)為順暢,微微一笑。
一排歸鳥穿越彩霞,吸引李歡的注意。
她望向前方不遠(yuǎn)處的摩天輪,那是兒童新樂園的游樂設(shè)施。
杜安歌看著李歡的長長睫毛,誘人朱唇。
他忍不住想入非非,臉紅耳熱,不敢再看,轉(zhuǎn)過頭去,望向前方的綠草如茵。
李歡望著前方。
小女生開心玩著火箭彈跳床,她的父母在身邊看顧。
"我早知道,婚姻有許多變卦跟責(zé)任。但是聽你說起來,還是感到震驚。"
?。寢尞?dāng)初不顧家人反對,堅持嫁給爸爸,兩人還有一段公交車追逐的歷史。"他說到此處停下來,看著李歡。
李歡最愛聽別人的愛情故事,抬頭望著他,忙不迭的催促:"快說呀。"
她實在很討厭那種愛吊人胃口的說話方式,媽媽跟阿嬤就是,她能忍。
但若是其他人也如此,就會被她催趕。
杜安歌看著李歡迫不及待想知道的模樣,覺得真是可愛。
?。⒕褪菋寢尭职终f,阿公阿嬤反對,所以兩人不能在一起,說完媽媽搭上公交車。"
"爸爸聽了很難過,本來呆呆站在原地,后來想想不甘心就這樣放棄,就在公交車后面追。"
?。⑺緳C(jī)發(fā)現(xiàn)了,跟媽媽說,這樣很危險,問媽媽,是不是要跟追車的人說句話。媽媽答應(yīng)后,就靠邊停,讓她下車。"
?。⒛侵?,媽媽就決心跟定爸爸,相信爸爸會珍惜她一輩子。"
李歡驚嘆:"像電視演的那樣?下了公交車后,兩人就站在車流中相擁嗎?"
杜安歌笑道:"對耶,我怎么沒想到下車后的情形,我回去再問看看。"
"當(dāng)時是這么相愛,結(jié)果還不是喜新厭舊。"李歡嘆道:"難得有情郎。"
她想起高漢升,如果兩人當(dāng)初真的在一起了,他是否能一輩子珍惜?
杜安歌說:"當(dāng)時爸爸還發(fā)誓愛她一輩子。"
李歡再次驚嘆:"天哪,還發(fā)誓咧。"
杜彩英也曾到譚振川的補(bǔ)習(xí)班上課。
當(dāng)時大四的李歡,曾經(jīng)輔導(dǎo)過她。
第一次見面,杜彩英就這么對李歡自我介紹。
?。⒗蠋?,我是杜安歌的姐姐,我弟回去常常說起你。你的確很漂亮。"
李歡想起杜彩英:"好久沒見到你姐姐了,我記得,是個干干凈凈的女生。"
杜安歌聽到老師這樣形容姐姐,滿臉不贊同。
?。⒛惚或_了!她衛(wèi)生習(xí)慣超差,房間超亂,又不讓人幫她整理,她說那叫亂中有序,可是她出門在外,又打扮得很香很干凈。"
杜彩英的房間,到處擺滿了布偶。
房間靠窗邊的書桌上,雜志、小說、漫畫等書本散亂。
緊鄰床邊的梳妝臺上,化妝品罐子?xùn)|倒西歪。
雙人大床上,鋪滿衣服,杜彩英每晚都是縮著身子,睡在床上的一個小角落。
每天出門前,經(jīng)由超乎常人的化妝技巧,總能讓自己猶如整容般,變臉成另一個人。
"你能一天不化妝嗎?"有時候杜安歌會這樣問姐姐。
即使待在家,她仍是要畫上眉毛,描好眼線。
?。⒉荒?!萬一哪天有個超級帥哥來我們家,你要我躲去哪?"杜彩英有很強(qiáng)的憂患意識。
李歡不禁皺眉:"垃圾堆中的蓮花女子,出淤泥而不染,原來你姐也是,看不出來啊。"
杜安歌笑道:"比喻恰當(dāng)。"
李歡看到一個男孩,正在教一個女孩打排球。
她的雙腳釘住不動,怔怔看著出神。
杜安歌跟著停步,長吁一口氣。
?。男“謰尳o我們很大的自由。沒想到,卻對我姐交男友這件事,強(qiáng)力干預(yù),她現(xiàn)在也很苦惱啊。"
李歡回過神來,眨眨眼。
?。⒏星椴豁樢埠芸嗄???磥頃伎?,有欲望的人,永遠(yuǎn)有煩心事。跟其他人比起來,她擁有的已經(jīng)這么多了,結(jié)果還是不如意。"
她看著一名七十歲的白發(fā)老婆婆,緩緩?fù)浦喴危喴紊献装l(fā)蒼蒼約八十歲的老伯伯。
老婆婆推著輪椅,在樹蔭下的石椅邊停下來,自己坐上石椅,在老伯伯面前,兩人動作緩慢的互相比畫著手語,互動頗為溫馨。
李歡想起了阿嬤。
到了失智中期,張貴櫻漸漸不愛說話,聲音也很小,說話也讓人聽得很吃力,一開始李歡總會耐心聽她說,后來得靠近她,猜測她說什么。
她帶著祖母,接受語言治療師的訓(xùn)練。
語言治療師告訴李歡。
"因為肺活量跟嗓音老化,我們要讓她練習(xí)聲帶彈性,增加肺活量,這跟構(gòu)音器官也有關(guān)連……"
她這才了解到,高漢升所遭遇的情況。
她對他的處境萬般不舍,也對他打從心底佩服。
能將自己訓(xùn)練到這樣,讓別人完全感受不出來,真是了不起。
她看著眼前這對年老的伴侶,想著高漢升,思緒飄到多年前……
杜安歌看著微風(fēng)吹動李歡的頭發(fā),有一根發(fā)絲就定在她的臉上。
她抬手想拂去,卻找不到源頭:"你把精神科治療這件事,想得太嚴(yán)重了。"
杜安歌伸手撥開李歡臉上的發(fā)絲:"感覺有病的人,才會去看精神科。"
李歡很自然的接受幫忙。
"我現(xiàn)在對你,其實正進(jìn)行著精神治療,像這樣跟我對話,你覺得你有病嗎?"
杜安歌囁嚅道:"不一樣。"
李歡耐心問:"哪里不一樣?"
她希望經(jīng)過這場談話,至少能幫他緩解心結(jié)。
杜安歌說:"你跟別人不一樣。"
跟老師聊天,是多么開心的事,怎么能跟去醫(yī)院相比?
李歡態(tài)度堅定的說:"大膽選你喜歡的。"
她認(rèn)為杜安歌猶豫不決,需要有人幫他提供方向。
杜安歌受到老師鼓舞,逐漸恢復(fù)自信心。
李歡鼓勵他。
"從日常小事開始,委婉的讓他們知道,你想自己決定,你表現(xiàn)的越成熟可靠,他們越尊重你的選擇。"
杜安歌思索李歡的話,深感獲益匪淺。
李歡續(xù)道:"我記得你爸爸說過,他不想給你們姐弟倆太大的課業(yè)壓力,我當(dāng)時聽了好感動。我相信很多人都會羨慕你,有這樣一個開明的好爸爸。"
杜安歌語氣誠懇:"我覺得,如果每天都能聽到你的聲音,或許我就不怕血了。"
李歡噗哧一聲笑出來,兩人已走出美侖公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