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聽說山陰城有個秀外慧中的才女李陽和,小字婉兒。其靈秀靜美若人世謫仙,又才情橫溢,紙落云煙,是濟南章丘名士李清引的侄女,書香世家里養(yǎng)出來的大家閨秀。
趙啟蟄臥房博古架上堆了好多李陽和的墨寶,書案上頭也都掛著重金求來的《烏桕樹飲馬圖》和《云鶴清風明月圖》,皆為李陽和的畫作的印本。
倒不是像那些紙醉金迷又附庸風雅的士大夫一樣總覺得得喜歡點什么書畫才能襯得自己風節(jié)貞俊,趙啟蟄起初純粹是為了合群。
對,沒錯,趙啟蟄決心收藏研究點什么書畫時,存粹是為了顯得自己很合群。
但是也不知怎么的,他這個外行一眼就看中了淵清閣東家自己收藏的墨寶和畫作,于是仗著自己濮王府世子爺?shù)纳矸萦操I了過來。
“淵清閣這樣雅士名流聚團的地兒,東家自己都偷偷收藏的畫作定然是什么絕世名寶吧?”
他嘀咕著瞟了瞟畫作邊角處的落款——山陰李陽和。
“嘖嘖,果然是南方的水土養(yǎng)出大師,瞧瞧這名字,一聽就知道是哪個隱居山水的前朝名士大家?!?p> 趙啟蟄總是被爹爹教訓書畫無品,書不成書,字不成字,畫起畫來,細看是一種殘忍。
十五歲的少年拿著手里的畫決心扳回一局,證明自己是同那些風流名士一樣合群又風雅不俗。
于是他跑到秦魯大長公主的府邸,把博士經(jīng)儒們、才子名士們聚在一起后就開始了表演,當時秦魯大長公主已經(jīng)是古稀的年紀,就那么笑意盈盈地瞇眼瞅著他。
趙啟蟄咳了好幾聲,一身箭袖霜白衣裳,緋色圓領(lǐng)上滿繡暗線金色螭絞,陽光之下隱約透出光芒,少年玉環(huán)束發(fā),身姿挺拔,說出來的話讓人笑掉大牙。
“今日我得了兩幅畫,是山陰城李陽和李大師的作畫,我素來仰慕李大師之作,你們瞧這《烏桕樹飲馬圖》和《云鶴清風明月圖》,幽韻絕俗,清雅無邊,意境絕妙哉啊……”
“這種詩畫融合,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的名家,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獨獨李大師一份,真是令我趙啟蟄頂禮膜拜。”
在坐諸人,有認真打量過畫作作之后點頭稱贊的但好奇自己讀書讀到這個年紀竟然不知道畫作史上有李陽和大師這個人的,也有知曉此畫主人身份而頗為疑惑驚愕的。
那濟南章丘名士李清引的侄女,山陰城前太子太傅李清平之女李陽和,雖然小小年紀便才學驚艷,可也不至于被稱作是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大師吧?
但也許是這趙世子就是道之所存,師之所存,無長無少,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呢?
總歸是礙著世子爺身份,況且秦魯大長公主也坐在這兒,眾人都擊掌交贊起來。
趙啟蟄負手而立,看著大家這種表情,以為是被自己帶來的這畫給驚嘆到了,躊躇滿志得意忘形起來就剎不住閘地開始繼續(xù)表演。
“畫作猶存,先生已作古,唉——我心思之常悲痛啊,此畫唯有珍存于閣室,日日焚香靜賞才不負李陽和大師之心血?!?p> 說著,又踱了幾步,嘆息著把畫作小心翼翼卷了起來。
隨著雙手卷的動作,《烏桕樹飲馬圖》上紅葉蕭瑟卻又熱烈的倒映在畫底的清泉里,飲水駿馬,靈動又自然,把清泉蕩漾出紅色漣漪。
乍眼看去大氣不俗,仔細看去細膩又靈動,不愧是大師畫作啊,真是好看啊……比自己見過的所有畫都要好看。
趙啟蟄再次在心里感嘆著自己真是慧眼識珠,卻不知道周圍人早就驚得連下巴都掉了出來。
那李家嫡女不過方才及笄年華,何時就做了古?
秦魯大長公主從他拿出畫作開口說李大師時就知道這小兔崽子在賣弄,便也不慣著他,上上下下打量了趙啟蟄一番,仍舊瞇眼笑著。
滿頭銀絲的大長公主躺在安樂椅上曬著日頭,打趣道:“李陽和大師就是做了古,也要被你今日這話氣得拍棺而出……”
趙啟蟄不解,理直氣壯問:“姑婆母,你這就是不懂我,不懂李陽和大師,難不成您見過李陽和大師?”
庭園鳥語花香,怡然亭旁溪水潺潺,眾人都偷笑起來。
秦魯大長公主繼續(xù)打趣:“姑婆姆身子弱,汴京離山陰城太遠,怕是沒機會見著了,你若以后去了山陰,倒是有機會見一見那蕙質(zhì)蘭心的小姑娘……你也去學一學,人家是如何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的?”
“噗哈哈哈!”有繃不住的已經(jīng)笑了起來。
趙啟蟄還沒反應過來,有在場憋不住的笑著跟趙啟蟄說了實情,少年當場臉上就火辣辣的紅起來,恨不得變成馬往這畫里的泉水處拱藏起來。
秦魯大長公主還在世的時候總是喜歡打趣說笑話,搖著手里寶相花紋的團扇笑瞇瞇問:“我們啟蟄啊仰慕陽和大師,還頂禮膜拜呢,不如娶過來做世子妃如何?哈哈哈……”
老人家?guī)ь^調(diào)侃,旁邊的博士大儒學著趙啟蟄方才講話的神態(tài)語氣說:“哎呀呀,畫作猶存,先生已作古,唉——我心思之常悲痛啊,此畫唯有珍存于閣室,日日焚香靜賞才不負李陽和大師之心血?!?p> 趙啟蟄丟人丟的眼眶直紅,抱緊兩幅畫,羞答答跑了出去。
他是萬萬沒想到李陽和這個一聽就很像名師大家的,像男人的名字,竟然是一個比他還小了幾個月的黃花大閨女……
這事從此就流傳開了,中午去賣弄的表演,晚上時半個長安都知道了,逢人就被打趣說啟蟄世子的頂禮膜拜可做了古?
本來是為了合群,結(jié)果突然就社死了。
但他還是把這兩幅畫仔仔細細掛在了自己書案之上,李陽和這個名字在她心里開始有了烙印,后來他又陸陸續(xù)續(xù)看李陽和的畫作,臨摹她的墨寶,讀李陽和的詩詞歌賦。
或許是為了掩飾自己當初的尷尬,為了證明自己是真的喜歡李陽和的畫,也或許是真的被才氣折服,只要李陽和有新作傳到汴京,趙啟蟄那必定砸鍋賣鐵也要收入囊中,后來甚至還逼迫自家弟弟和幾個王府里有學問的成立了一個陽和詩社,專門抄印李陽和的詩詞畫作。
時間長了,趙啟蟄就成了汴京城里李陽和的第一粉頭,雖然還是書法平平無奇,詩詞俗不可耐,文章不忍直視,丹青慘絕人寰,但這并不妨礙趙啟蟄說自己是南朝才女李陽和的小迷弟。
盡管多年來趙某人砸錢出力穩(wěn)居汴京粉頭第一,但是在金人入侵,國都南遷之前,趙啟蟄從來沒有見到過李陽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