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的第一次游戲大賽是不是搞錯了什么

　　所謂的軟件大賽也不過是一家在本地小有名氣的軟件外包公司架不住學校領(lǐng)導(dǎo)的威逼利誘下出了一部分資金組織起來的小比賽。而高大上的稱呼不過是沿襲了日本人中二的傳統(tǒng)罷了。

　　但據(jù)說這個軟件外包公司其實只是一個大公司的子公司，所以他們只需要出錢贊助比賽，最重要的投資則是由母公司負責。

　　為了組織這場比賽，學校提供了一個相對較大的會議室作為路演廳，然后把一些沒人使用的教室隔成一系列的格子間，擺上贊助商贊助的筆記本電腦。

　　這就是這場活動現(xiàn)場的狀況，算不上好，但也多少對得起贊助商的錢。

　　“不錯，至少還有張行軍床?！睆堁┓宀还苁窃诖髮W期間還是工作之初，都參加過不少類似活動，雖然主辦方都表示竭盡全力，但提供格子間和行軍床的還是少數(shù)，大部分都是找一些會議室，幾個項目組擠在一起開發(fā)。

　　“先熟悉一下環(huán)境，然后去報告廳參加開幕儀式。”張雪峰簡單確認了一下提供的設(shè)備，又試了一下椅子，雖然坐48小時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但至少不要變成一種折磨。

　　“我去看一下熱水，食物之類的保障物資。”明石確認了一下環(huán)境后，主動承擔起了后勤保障的任務(wù)?！坝袥]有什么特別的需要？”在出門之前還不忘特地確認一下。

　　“麻煩多買點速溶咖啡，看上去大概率是要熬夜了?！睆堁┓逡呀?jīng)開始做準備，連頭也沒抬。

　　“小櫻想要薯片。”櫻井櫻自告奮勇說要當美術(shù)人員，但到現(xiàn)在為止還沒有拿出什么和畫畫有關(guān)的設(shè)備，反而直接躺在行軍床上看起了漫畫?！耙怯袀€更舒服的枕頭就更好了?！?p>　　“好的，學長對咖啡的口味有什么特別的要求嗎？”明石直接無視了另外一個人的無理要求。

　　“不要太甜就行?！币幌氲侥欠N為了掩蓋劣質(zhì)咖啡豆而不要錢似的狂加甜味劑的速溶咖啡，張雪峰的胃幾乎就反射性的難受起來了。

　　“好的?！泵魇€特地在手機上做了一些備注，然后無視了漫畫書后的哀嚎，離開了會場。

　　張雪峰一行是來的比較早的，隨著開幕時間的接近，各種團隊也開始進入到比賽的場地，完成登記和一些基本的信息交流。

　　在正式開始之前，張雪峰被看完了漫畫書的櫻井櫻拉著到處走。第一次參加這種活動的她顯得特別的興奮。

　　按照張雪峰的經(jīng)驗，這種程序員扎堆的活動，有兩種行為比較容易引起公憤。

　　一個是帶著女生參加，另外一種是帶著美術(shù)人員參加。而他現(xiàn)在集齊了這兩條忌諱，幾乎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嫉妒和羨慕交織的眼神。

　　真是抱歉了各位。張雪峰一邊在心里吐槽著，一邊觀察著這些競爭對手。大部分都是以軟件或者網(wǎng)站為主要方向的人員，還有幾個產(chǎn)品經(jīng)理一樣的人在東京的4月份穿著喬布斯同款的黑色毛衣，四處宣揚自己的偉大設(shè)想，希望能忽悠到幾個倒霉的家伙。這種既陌生又熟悉的環(huán)境，反而讓張雪峰安心了下來。

　　“這不是小櫻嗎？”就在張雪峰在報告廳里搜尋一個適合走神的位置時，一個男人聲音突然從身后響起。

　　“你的朋友？”張雪峰看著打招呼的男人，詢問身邊皺著眉頭的櫻井櫻。

　　打招呼的男人穿了一身和周圍的格子衫格格不入的有著金融精英風格的黑色正裝，還特地把頭發(fā)梳成了一個夸張的中分，即使隔著幾步的距離，也能聞到一股強烈的古龍香水的味道。

　　難不成這位是投資人？這種夸張的打扮讓張雪峰第一時間只能想到這個可能性。

　　“你也是來參加比賽的？”櫻井櫻用夸張的動作后退了一步，還特地躲到了張雪峰的身后。然后向張雪峰解釋，“他是小太刀左京，我在美國認識的人，好像在美國沒拉到投資混不下去就回日本了。“

　　“原來是這樣啊?！睆堁┓褰o櫻井櫻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然后也后退了一步，躲開那濃郁的古龍香水味道。

　　“那是美國人種族歧視?！彼坪鯔丫膶嵲挻恋搅送刺?，情緒突然變得激動起來?！熬鸵驗槲沂莵喼奕?，他們就不相信我的偉大商業(yè)構(gòu)想?！?p>　　“姑且問一下，你的想法是什么？”一半是調(diào)侃，一半是好奇，張雪峰向小太刀詢問。

　　“我的想法有很多，今天要拿來比賽的是一個點餐的軟件?！?p>　　“點餐軟件？”

　　“對，讓用戶能夠使用軟件便攜的點外賣的軟件。”仿佛是在說什么機密一樣，還特地湊近壓低了聲音。

　　“聽上去確實是個不錯的想法?！睆堁┓迤磷『粑`心的恭維了兩句。

　　“所以櫻井，要不要來和我聯(lián)手?！弊詈髨D窮匕見，果然是打算現(xiàn)場挖人，只是不知道挖一個美術(shù)人員有什么特別的意義。

　　“我拒絕。”倒是櫻井拒絕的很干脆，“首先我想做的是游戲，其次我今天是一名美術(shù)人員?！?p>　　聽到要做游戲這句話，不僅是小太刀，就連附近竊竊私語的其他參賽人員也止不住笑出了聲，像是聽到了什么異想天開的話。

　　“做游戲沒前途的，沒人會想玩游戲。”最后還是小太刀斬釘截鐵的像一個專業(yè)人士一樣下結(jié)論。

　　“會有人玩的，我們做的游戲會大受歡迎的?！睆堁┓逍赜谐芍瘢拖袷亲龅牟皇怯螒?，而是什么心靈控制器一樣。

　　“沒用的，這次比賽的贏家一定是我，而不是什么你這種想做游戲的笨蛋?！毙√读滔铝诉@句話后，就把狩獵的目標轉(zhuǎn)到了別人身上。反而因為有了共同的話題，他的狩獵行動變得更加順利。

　　“沒關(guān)系，會贏的?！睆堁┓蹇粗鴻丫?，大概是剛才的強撐耗盡了她的氣勢，讓張雪峰發(fā)現(xiàn)她竟然意外的顯的有些嬌小。

　　“畢竟這不只是你的戰(zhàn)爭，是我們的戰(zhàn)爭?！辈坏貌怀姓J的是，當氣氛和氣勢到達的時候，就算是程序員也能說出一些很超出厲害的臺詞。

　　“所以，你們把大話放出去了，但實際上什么計劃也沒有?！泵魇钡介_幕式結(jié)束了才回到會場，正一邊構(gòu)思著兩天后的宣講詞。但實際的情況變成了她坐在椅子上，拿著一杯咖啡，居高臨下的看著坐在地上的兩人。

　　“倒也不能說完全沒有計劃?！睆堁┓逡呀?jīng)調(diào)查過了，在這個世界，除了歐美的極客開發(fā)者們鼓搗出了一些小眾的角色扮演游戲外，剩下的主流的游戲基本都是空缺，大眾對于游戲的理解基本上是街機廳的格斗游戲和給小孩子玩的益智游戲。針對青少年和普通大眾的游戲是基本不存在的。

　　某種角度上，小太刀不相信做游戲能賺錢也是一件不難理解的事情。但事物要辯證的看，在張雪峰看來，這意味著只要把他腦子里還記得的那些造成了社會效應(yīng)的游戲搬到這個世界，就能取代那些自己曾經(jīng)只能敬仰的名字，名利雙收。

　　“我們最重要的是要證明游戲是一件所有人都會喜歡的東西，是一件既有復(fù)雜度又有娛樂性的東西。而我們同時缺少時間和人手，所以像歐美那樣搞一些很夸張的角色扮演游戲并不現(xiàn)實?！?p>　　張雪峰一邊說著，一邊順勢坐到了屬于自己的椅子上，全然忽視了還在地上的櫻井發(fā)出的抗議聲。

　　張雪峰拿出一張白紙，畫出了一個小人，幾個由磚塊構(gòu)成的平臺，平臺上放上象征獎勵的蘑菇。“所以我的決定是用玩法取勝，用48小時的時間做出幾個有趣的關(guān)卡，讓所有的人都喜歡上它?！?p>　　明石看著潦草的稿紙，試圖從一個小人的跳躍中看出什么有趣的玩法。她不是什么玩家，沒法想櫻井那樣已經(jīng)腦補出了很有趣的場景，，然后拿出自己的數(shù)位板和電腦開始畫人物。但最后還是半信半疑的點了點頭。

　　“櫻井，接下來可是地獄啊?！睓丫畽芽粗斐鍪謨扇耍唤刮艘豢跊鰵?。

　　所謂的極限開發(fā)，向來考驗的開發(fā)者的體力和精神力。到了周日的早晨，真正的戰(zhàn)斗在下午的明石重新踏入小隔間的時候，看到的是趴在桌子上睡覺的張雪峰。

　　沒有看到櫻井櫻的身影，大概是被勸回去了吧。明石把空調(diào)毯蓋在張雪峰的身上，然后注意到了他面前的電腦。

　　他面前的屏幕上，一個帶著紅色帽子的意大利人正在一下一下的跳動著。稍微試一下吧，明石這樣想著，就把張雪峰面前的電腦拿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按下了那個開始按鈕。

　　張雪峰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剛剛進入公司的時候。那時的他還很年輕，主動參加了公司的創(chuàng)意大賽。他把自己多年的創(chuàng)意都放在了這個項目上，想盡辦法讓游戲好玩，甚至下班之后還回家花了大量的時間放在樣品的實現(xiàn)上。

　　但夢的結(jié)局是，公司的領(lǐng)導(dǎo)層看完了企劃書，甚至連樣品都沒有運行，就直接把他淘汰在第一輪?！澳氵@個東西太平衡了不好賺錢啊?！碑斔穯栆幻麉⒓釉u選的評委之后，得到的是這樣的回復(fù)。

　　張雪峰覺得有些吵，睜開朦朧的睡眼，大聲呵斥，“拜托，昨晚熬夜上線，能不能安靜點，讓我多睡會?！?p>　　“你在說些什么啊，桐谷。”結(jié)果回復(fù)他的是一個陌生的日語，仔細一看是兩天前在會議室里偷偷發(fā)笑的男生。

　　“快點來演示一下，這里我總是跳不過。”另一個女生在催促他。

　　戴上眼鏡才發(fā)現(xiàn)，本來就狹小的隔間里擠滿了人，自己的電腦正放在明石的位置上，而她正在組織圍觀的人試玩。而除了在房間里擠在電腦前的人外，被隔來做開發(fā)工位的教室外更是擠滿了想進來試玩的人，而已經(jīng)玩到的人則給其他人分享自己的體驗，從未聽過如此多的稱贊聲讓張雪峰有些不清醒的腦子直接宕機。

　　“雖然不得不承認，但你做的游戲真的挺好玩的?！焙貌蝗菀渍业揭粋€機會從人群里擠出，享受難得的咖啡時間，小太刀就自作主張的坐到了張雪峰的旁邊。

　　兩天的辛勞讓他的西裝變得皺皺巴巴的，而為了掩蓋沒有洗澡，香水味也更加濃重。

　　“但真正的決勝是在給評委們的演講上。那些老頭子可不會像年輕人一樣被你的游戲打動的。你等著吧，我才是最后的贏家?！?p>　　隨便吧，好久沒有經(jīng)歷這樣的開發(fā)地獄的張雪峰現(xiàn)在只有一個念頭，睡覺，已經(jīng)完全提不起什么興趣和人吵架了。

　　直到所有人都玩了一遍張雪峰復(fù)刻的超級馬里奧部分關(guān)卡后，仍然有幾個人戀戀不舍的留在張雪峰的工位上，直到被各自的隊友拉走為止。而櫻井直到下午才姍姍來遲，為自己錯過了那夸張的場面而后悔。

　　“太過分了，明明我也貢獻了不少，結(jié)果大家都只稱贊小滿?！?p>　　張雪峰做著最后的調(diào)整，甚至連苦笑的力氣都沒有。

　　“接下來就交給我吧。”而完成了最后定稿的明石則像一個女王一樣走進了會議室的準備區(qū)。

　　“嗯，交給你了?！睆堁┓鍎t看著她的背影，說了一句鼓勵的話。

　　“總感覺有點不爽?！蹦慷眠@個場面的櫻井櫻突然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而張雪峰則選擇裝傻，

　　“有空吃薯片的話不如畫點宣傳畫，指不定能加點分?！?p>　　“我看你就是對我吃薯片有意見?！北M管嘟噥著，但櫻井還是老老實實的畫一些畫準備發(fā)給現(xiàn)場的人員拉票。

　　所謂的最后評比由兩個部分組成，一個是由參加比賽的選手們進行不記名的投票，而另一個則是由學校老師和贊助商組成的評委進行投票，在經(jīng)過復(fù)雜的幾分后，只有最后的贏家才能獲得這次比賽的獎品：一筆數(shù)額不小的經(jīng)費和學校的提供的辦公場地。

　　演講階段基本大同小異，基本都是展示一下自己的成果，講述一下自己的商業(yè)邏輯，最后不負責任的吹噓一通。一套八股文下來，所有人都聽得昏昏欲睡。唯一保持精神的反而是一名頭發(fā)花白的老教授，不管是誰都會細致的問各種問題，從技術(shù)細節(jié)到商業(yè)邏輯都不放過，而其他人也基本唯馬首是瞻。

　　“那個老頭怕是不好搞定啊?！睆堁┓逵行倪@種頭發(fā)花白的老人能不能接受游戲，“別給我們扣個教壞小朋友的罪狀啊?！?p>　　“不會的，我們的游戲小朋友也會很喜歡的。”櫻井沒聽懂張雪峰話里段子，但還是想辦法給自己打氣。

　　“就是小孩子也會很喜歡這一點啊才讓人擔心啊?！睆堁┓宀唤哉Z了起來。

　　在這昏昏沉沉的演講中唯一的插曲是小太刀，他上臺慷慨激昂的演講了一番，雖然沒人知道他為什么要從外賣批判到美日安保條約，但很明顯所有人都被他的氣勢給吸引到了，就連幾個只知道板著臉的教授也頻頻點頭，最后也得到了目前為止的最高分。

　　“有點麻煩啊，我們要贏的話，得9個評委全部給8分以上啊?！焙唵蔚乃懔讼路?，張雪峰覺得有些壓力山大。

　　但緊跟著登場的明石顯然沒有這種感覺，本來就生人勿近的她簡單的畫了妝之后顯得更加氣場強大。

　　“眾所周知，游戲業(yè)界發(fā)生過一場災(zāi)難，也就是雅達利大崩潰。”完全和前面的八股文不同的開場讓所有的人都不自覺挺直了腰，“在那以后，電子游戲就從我們的世界里消失了，但我相信這是不對的，不是電子游戲有什么問題，而是沒有一個人愿意站出來把電子游戲重新帶給那些期待已久的玩家?！?p>　　“她好像是在說你是那個救世主。”櫻井小聲的說，張雪峰繼續(xù)裝傻沒有接話。

　　“我們相信游戲是會成為第九藝術(shù)，我們在此追問，是什么讓游戲變得特殊，讓所有人在接觸到第一時間就沉淪?！比缓缶拖褚粋€領(lǐng)袖一樣舉起了手，“如果，我們要接受這樣的追問，那么除了懷著深深的期待和決心、自己來追求自己的精神世界之外，別無他法吧。現(xiàn)在，向著未來起誓吧。我們在這里宣言，我們由電子游戲所開拓的時代的開幕，電子游戲世紀的開幕。”

　　富野老師，等我有錢了我會向你付版權(quán)費的。張雪峰在心里默默的說著。對于直接引用如此著名的發(fā)言，就算是張雪峰也感到震驚。

　　沒有什么多余的廢話，沒有宣揚什么商業(yè)邏輯，僅僅是一段宣言，幾張所有人堵在門口等著試玩的畫面就具有了十足的說服力。全場都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當中，都等待著那位老人的發(fā)言。

　　“果然啊，創(chuàng)造新時代這種事情還是要年輕人去做。”說話的時候，這位甚至都沒有見過面的老教授就給出了10分的滿分，而其他人也跟著給出了滿分。

　　多年以后，當已經(jīng)成為著名制作人的張雪峰回顧自己游戲生涯的轉(zhuǎn)折點時，都不會忘記這個驚心動魄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