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冬臨沿著樓梯間狂奔，一步三臺階。
鬼魂相比活人最方便之處就是穿墻，他在樓梯上狂奔之時，劉毅一直接上竄入天花板，自然是奔向樓上。
其他鬼魂有沒有跟上他不甚在意，腦中只記著一件事：
青茉靈、倪彤和劉珊珊都還在五樓！
他大喘氣跨上最后三階，顧不得驚動護工的可能，邁出樓梯間時脫口而出：
“你們沒事……”
擔(dān)憂被堵死在喉嚨中，吳冬臨被面前的景象震驚地?zé)o言以對。
蒼白臉龐被火光映紅，青茉靈右手提著殘存上竄紅炎的焦黑頭顱，面無表情地向下一拽，才從墻面露出半截的焦尸頓時被扯出，仿佛一具假人模型般摔落在地。
她微微低頭，一腳踏在焦尸腹部，手臂向上一提。
咔擦！
還竄著火苗的頭顱被生生拔起，無頭尸體傾倒在地。
青茉靈冷漠掃過逐漸熄滅的軀體，踹開嘗試伸向自己的黯淡手臂，將手中頭顱隨意扔到一邊。
空中劃過黯淡紅光，最后一絲火苗在半空熄滅，燃盡的灰燼紛揚灑落。
在她的腳下、身后，從瓷磚到墻壁都已經(jīng)鋪上一片灰白，仿佛下了一場紛揚大雪。
壓抑、瘋狂、扭曲……整條走廊看上去既熟悉又陌生，如同深淵般向后延伸，連接到未知的遠方。
似乎是聽到樓道中的喘息聲，她視線側(cè)移，臉上終于有了疑惑的神情：
“吳冬臨？”
神情一恍惚，吳冬臨猛然從壓迫中驚醒，胸口溺水的錯覺驟然消退。
剛才的感覺……
他慌忙甩開莫名涌上心頭的恐懼，吞了口口水：
“你一個人解決了那些東西？”
“解決了什么？”青茉靈莫名其妙環(huán)顧四周，對他困惑地眨了眨眼，“我有做什么嗎？只記得剛才出門就成這樣了?！?p> 她不記得了？
吳冬臨微微皺眉，她卻毫無意識地呼了一口氣，抬手用拇指指了指身后：
“對了，突然從地板跑出來的家伙在那，我問它它也不說話?！?p> 順著她的指向望去，吳冬臨看到一雙飄在空中的高清眼睛，不過現(xiàn)在它們正浮在離瓷磚不足五厘米的高度，一邊飛速眨眼睛一邊發(fā)顫。
從透明輪廓和高度來看，劉毅一應(yīng)該是側(cè)躺成了一團。
“自己人……額，自己鬼，剛才我們在下面一起對抗焦尸，擔(dān)心上面情況才過來的?！?p> 吳冬臨拍了下她的肩膀，越過后走近劉毅一：“這是被你給嚇到了?！?p> “焦尸？”
他沒接青茉靈的疑問，而是彎下腰，關(guān)切看著那兩只顫抖的眼睛：
“沒事吧？”
“我……我什么都沒看到，我什么都沒看到。”
虛弱聲音重復(fù)，高清瞳孔往上一翻，眼看身前的是吳冬臨，劉毅一聲音一變：
“大神啊，我們只是執(zhí)念，只是想守護劉老師，是什么讓您帶著怪物來調(diào)查的啊……”
吳冬臨頗為無語地注視著他靈體輪廓抽了抽，眼睛安詳閉上，從高清化成馬賽克，然后融入輪廓內(nèi)。
媽個雞，好不容易才刷了好感。
“這是被嚇傻了？”
一個帶著涼意的頭突然從肩膀上探出，罪魁禍首還在用好奇的語氣說話。
“我覺得我們應(yīng)該重新評估下你的被動?！彼麌@息著揉了揉眉頭，“媽的，太復(fù)雜了?！?p> 剛才青茉靈的詭異狀態(tài)和失去記憶的情況，可不是心理系異能能解釋的。
那種感覺和異能測試，甚至是倪彤事件中她在卡車里的異樣狀態(tài)類似，倒像是半失控狀態(tài)。
另一方面，她的被動驅(qū)鬼并不像異能者中的“天生陽體”，更像是那些鬼感受或看到她身上的東西后被嚇走。
對調(diào)查任務(wù)來說，這種體質(zhì)不一定是好事。
而自己所知太少，再這樣保持相處遲早會被誤傷。
冷風(fēng)鉆進短袖空隙，吳冬臨打了個寒顫，思維隨之中斷。
循風(fēng)而去，他踩過灰燼，摸索到走廊盡頭。
單薄窗簾被晚風(fēng)掀到兩側(cè)，玻璃窗洞開，直連至建筑外由遠處城市映得微紅的夜空。
即使風(fēng)不斷，地面潑灑的灰白灰燼也緊貼在表面，絲毫未被吹起。
在抓住窗框之時，吳冬臨向外望了一眼。
作為綠化的樹叢植被搖晃，枝葉摩挲發(fā)出沙沙聲，養(yǎng)老院周邊被籠罩于黑暗中，再往遠處看才有道路的星點光亮閃爍。
仿佛星海中的一片黑洞，拼圖中缺失的碎塊，與外界不像同一個世界。
沒有燈光，建筑內(nèi)外都缺少光照。
他緊鎖眉頭，手上毫不猶豫地合上窗戶。
“怎么了？”青茉靈聲音從背后傳來。
“可能是護工開的?！眳嵌R默默回憶了下自己第一夜的經(jīng)歷，“這點我還有些經(jīng)驗?！?p> 養(yǎng)老院還藏著秘密，以及自己不該接觸的東西。
長廊歸于寂靜，風(fēng)停了，涂滿地墻的灰燼逐漸變淡，如細沙般飄揚，緩緩滲透入地板墻壁之中。
看上去他們所說的“入侵”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他松了口氣，低頭瞅了瞅倒在墻角的半透明之物，轉(zhuǎn)而看向歪頭注視自己的青茉靈：
“倪彤和劉珊珊情況如何？他們有看到外面發(fā)生的事嗎？”
“她們也沒出門，肯定是沒看到?！?p> ……
劉毅一感覺自己經(jīng)歷了很多。
自從那三個“志愿者”來了后，邪物安靜了一個晚上，自己帶著鬼魂不斷提醒兩個人和恐怖的怪人，兩天作祟就超過了半年的總和。
當(dāng)了班長后，好久沒經(jīng)歷這么多了。
剛才看到了什么，他只是希望自己趕緊昏過去，現(xiàn)在腦中卻似乎什么都不剩，只留下朦朧的印象。
那個女人樣的怪物……太恐怖了！
如果只是一場夢。
劉毅一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雙水靈的眼睛。
黑褐毛絨卷發(fā)一閃，少女穿過自己透明的魂體，閃到可怕而熟悉的女人樣?xùn)|西后，慵懶可怖的聲音從她口中傳來：
“醒了？”
醒來后還是不敢動。
他甚至希望自己馬上再暈過去。
“別嚇他了，那群鬼現(xiàn)在看你像見鬼一樣?！?p> 吳冬臨見劉毅一的眼睛又要合上，趕緊向前一步，擋住青茉靈，開口道：“我們對你們確實沒有惡意?！?p> 都重復(fù)過多少次了，只能說青茉靈的被動強度確實離譜，加入處刑者估計也會是個好苗子。
“大家好好相處，不要吵架，也不要排擠別人?！?p> 溫柔的蒼老嗓音響起，側(cè)飄在地板的劉毅一猛然一飛而起。
“劉老師，您沒事吧！”
“我很好，不用那么擔(dān)心?！弊诖采系膭⑸荷狐c點頭，關(guān)心地看向他，“這是出了什么事，給你們嚇成這樣？”
“沒，剛才弄惡作劇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p> “你這也太不小心了，別老在教室里打鬧，容易摔跤……”
老人絮叨著，吳冬臨和兩位少女安靜站在一邊，傾聽他們對話的同時，他也在打量房間中的狀況。
房間中先前聚集的鬼魂均不見蹤影，只剩下了劉毅一。
他，或者說鬼魂們似乎并不想讓她知道邪物的入侵，還有他們自身的真正狀態(tài)。
吳冬臨看了會兒，抬手指了指門口，向青茉靈示意。
吱嘎—
門推開時輕微的摩擦聲在走廊回蕩，漆黑寂靜籠罩一切，仿佛第一夜所見。
“有什么事要說嗎？”
青茉靈反手合上門，倪彤像是黏在她身上般摟著她的胳膊，從肩膀后探出腦袋。
“養(yǎng)老院還藏著東西?！眳嵌R摸過背包，感受其中鐮刀的形狀，眼神堅毅回視，“但我們不能再深入調(diào)查。”
“明白了，明天一早我們就走?！?p> 就這樣答應(yīng)了？
他微微挑眉：“答應(yīng)得真干脆。”
“你看到了嗎？”
心中突然一慌，莫名涼意涌上腦中，吳冬臨脫口而出：“什么？”
他看到青茉靈嚴肅注視自己，黑色眼眸卻游離飄忽，仿佛在戒備什么。
“如果不方便的話，等先離開這里再說。”
他瞇眼掃過她和倪彤，點頭應(yīng)道，：劉珊珊的異能已經(jīng)基本調(diào)查清楚，我們就按原本定下的匯報?！?p> 她沒有直接回答，突然轉(zhuǎn)頭盯著門板，把倪彤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在她的注視下，一雙高清眼睛慌忙跳出，透明輪廓從門板上浮出。
“我，我來這里說一聲！”
劉毅一的眼睛高頻眨動，語氣急促，似乎是鼓起巨大勇氣后才主動出聲，聲音大小卻支吾到吳冬臨幾乎聽不清：
“入侵一般在半到兩個小時就會結(jié)束，他們會自己消散，所以……”
“所以？”
青茉靈邊疑問著邊往前走了一步，他強撐的勇氣一下全泄了氣，鼓起的靈體像個氣球般癟了下來。
高清眼睛偏移，吳冬臨也明白他戒備的是誰，順勢接下去：
“我們早上要走，先回去休息了?！?p> 他轉(zhuǎn)而對青茉靈開口：“走吧，已經(jīng)夠晚了。”
“行，聽你的?！彼t疑回答。
三人一同走向樓梯間，吳冬臨打頭，沒忘記提上被落在樓梯間門口的滅火器。
上下掂量兩下，他眼角瞥見青茉靈的異樣。
青茉靈凝視著長廊，心事重重地扣著手指，直到已經(jīng)走到前方的倪彤扯了下她的手臂，她才心不在焉地跟上。
她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
罷了，明天等離開后再問，畢竟這里“隔墻有眼”。
吳冬臨斜眼撇過兩側(cè)潔白墻壁，三人繼續(xù)往下走，直到回到大廳。
小心將滅火器放回樓梯間的拐角，他向另一邊的女生們揮揮手。
“好好休息，早上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