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行動極快,黑袍人們迅速一語不發(fā)地把尸體扔入黑板。
教室里陷入詭異的寂靜,只有或輕或重的呼吸聲。
室內光線在變暗,所有的光芒似乎都在往幽藍眼睛涌去。
吳冬臨用腳努力夠觸掉落的腫脹手臂,抬頭看著講臺前的黑袍人。
他們的面容被黑袍遮擋,即使從下往上看,露出的部分也被陰影籠罩,無法辨認。
為首的黑袍人站在青茉靈前,微微彎腰打量她,黑袍下傳出一道沙啞男聲:
“那些可悲的人把麻煩扔到了我們手里,不知道她所受麻醉作用的時間,不要擅自移動?!?p> “那個男的怎么辦?”
伴隨在他身旁的另一人在說話,聲音很年輕,聽上去有點痞氣,很耳熟,但吳冬臨聯(lián)想不到對應的人:
“需要處理掉做養(yǎng)料嗎?”
他的身體猛然緊繃,握緊手中鐮刀,隨時準備在他們靠近時暴起,卻聽見門口傳來細聲懇求。
“大哥哥對我很好,如果沒有他吸引李老師注意,我也沒辦法這樣脫身?!?p> 周杰瑜半透明的靈體飄入房中,攔在吳冬臨前方,對黑袍人低著頭。
似乎在夢境教團的人面前,這只厲鬼還是那個自卑的孩子,聲音虛弱地斷續(xù):
“他……他是我的朋友,所以能不能不要傷害他?!?p> “抬起頭,孩子,對自己要多一些自信?!?p> 為首兩米高的黑袍人蹲下身,摸過周杰瑜靈體的頭部:
“你是自愿獻祭者,更是由先知引路,是被選中的清醒之人,我們會一同追隨真相?!?p> 他同時對地上的吳冬臨點了點頭:
“在先知的指引下,教團一直在避免與組織直接沖突,此人已有過清醒,我們自然不會對他出手?!?p> 理性、寬容,比起來李若妍和科迪公司才像是真正的邪教。
他對特殊異常處理部門的稱呼為組織,難道是組織埋伏在其中的臥底?
但他的下一句話,給吳冬臨不切實際的幻想潑了盆冷水:
“設置轉移裝置,把這位女士帶走?!?p> 夢境教團對青茉靈一樣渴求,這點輪到哪方都一樣。
不能讓他們得逞!
青茉靈……她……
吳冬臨努力向前伸手,仿佛那是一種執(zhí)念,一種發(fā)自心底的意志要阻止他們帶青茉靈離開。
然而未等黑袍人行動,地上的青茉靈先動了。
她的身體在顫動,一只手突然懸著空中,仿佛無形絲線操控的人偶,上半身緩緩提起。
一片黑袍人明顯慌張起來,他們絮叨低語相互交流,為首的黑袍人突起起身,帶著周杰瑜來到眼睛圖騰前。
“你們先走?!?p> 他堅定吐出話語,回頭看向眼睛,語氣中多了分憧憬:
“之后,我的位置交給副位?!?p> 青茉靈已經(jīng)起身,反手拔去脖子上的麻醉劑,頭向一旁扭動,抽搐逐漸緩解。
其他黑袍人同步對他鞠了一躬,沒有人反駁,他們沉默執(zhí)行了為首之人的命令。
吳冬臨看到周杰瑜深沉的雙瞳回望向自己,又緩緩轉過身,與身穿黑袍的夢境教徒一同消失在眼睛圖騰中。
為首的黑袍人伸手抹向黑板,幽藍光芒散作螢火,飄散消逝于空中,眼睛圖騰不復存在。
咚!
他閉上眼,轉過身,兩米高的身軀在少女面前重重跪倒。
黑袍人雙手交叉于胸前,低頭深呼吸,嘴中開始喃喃:
“指引我通向真理,引導吾等看清真實?!?p> “以吾靈魂以交易,與您契約,壓制這副軀體的醒悟,繼續(xù)這真實之夢。”
他猛然抬頭,睜開雙眼,毫不猶豫地與青茉靈對視。
視線越發(fā)模糊的吳冬臨全身一顫。
熟悉而恐怖的威壓降臨在狹小空間中,他能看到的背影越發(fā)陌生起來。
本能讓他的身體在不自覺地顫抖。
他看到黑袍下有無數(shù)鋒利之物鼓起,刺破布匹,看到那具容器蒼白皮膚上翻涌的黑影。
蒼白手臂上睜開一只只眼睛,它們密密麻麻,瞳孔四處轉動,似乎在找尋察覺它們的人。
兩股熱流從臉頰滑過,吳冬臨眨了下眼睛,視線中的一切都被模糊成鮮紅,仿佛眼前蒙了一塊紅布。
他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在流血淚,在腦中轟鳴的本能預警也在此刻達到最高峰。
不能看下去,看下去我會死!
他低下頭,死死閉上雙眼。
耳中依然是詭異的寂靜,多余的聲音在其中格外刺耳。
有晶體的清脆摩擦聲,以及叮當?shù)袈涞穆曇簟?p> 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是緊閉雙眼。
腦中被混沌占據(jù),意識遠離之際,在半夢半醒間,他似乎又看到了那條漆黑長廊,耳邊伴隨有若有若無、仿佛音樂盒演奏的空靈聲響。
直到青茉靈擔憂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喂!醒醒,不能睡著!”
吳冬臨掙扎著睜開眼,正看到青茉靈一臉擔憂地跪在自己身邊,手足無措地壓在他的腿,似乎想幫自己止血。
好像已經(jīng)過了一段時間,她恢復正常狀態(tài)了。
蒙在眼前的紅布已經(jīng)消散,他張了張嘴,干涸的嗓子卻發(fā)不出聲音。
眼見吳冬臨睜眼,她也絲毫沒有放松,焦急開口:
“我已經(jīng)用手機告知組織申請支援了,還需要做什么嗎?這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怎么滿地都是……”
“媽的,我怎么就不會急救……”
還好,青茉靈沒被任何一方搶走。
還好,她沒事。
懸著的心終于落地,滿意與充足感涌上心頭,吳冬臨對她勉強擠出笑容。
青茉靈還在說著什么,但吳冬臨頭一沉,放松下來后徹底失去了意識。
嘀——嘀——嘀滴
“什么聲音?”
青茉靈快步跑到窗口探出頭,卻見校門口的卡車正在倒車。
她直接一腳跨在窗臺上,想要翻過窗戶,但回望過吳冬臨,她最終沒有離開房間。
“嘖,都是請求緊急支援了!來的也太慢了,快點啊!”
青茉靈焦急地在講臺邊踱步,視線卻自動轉向黑板。
黑板布滿粉塵,被臟黑板擦糊成一團,但在模糊間似乎殘留有某種印記。
“那是……什么?”
殘存的印記在冥冥中呼喚,她不由自主地靠近黑板,緩緩將手放在其上,仔細辨認起圖案。
蒼白手指掃去粉塵,青茉靈沿著線勾勒著輪廓,逐漸入了神。
她全心全意專注于手上的動作,忘記背后攤在地上流血的吳冬臨,忘卻室內的混亂,也忽略了講臺和口袋中瘋狂震動和閃亮的屏幕。
她的眼睛逐漸發(fā)散、空虛,手下已經(jīng)畫出眼睛的輪廓,但指尖停在其內部瞳孔位置上,久久畫不出它的樣子。
講臺上手機的亮度越發(fā)明顯,仿佛一顆隨時會爆炸的小型太陽,但似乎被某種無形力量束縛,它們無法向外爆發(fā)。
青茉靈張開嘴,空洞冷淡的聲音在房間中回蕩:
“有一只獵物在陷阱里”
……
“那群混賬!屎都不如的廢物!”
李若妍捂著自己半張腫脹的臉,大罵著緩解臉上硫酸灼燒般的痛苦,看向駕駛座的司機:
“朱班長!給我快開去倉庫,那崽種用的是浮腫那個死窩囊的手,他背后肯定有更危險的東西!”
“那些員工……”
“都是耗材,如果他們回不來,也不是我們的問題,這個銷售點報廢!”
李若妍一把接過老朱遞來的綠色糊狀藥膏,啪一下胡亂抹在臉和肩膀上。
效果立竿見影,鼓脹的腫泡停止蔓延,隱約有消退趨勢。
“那個少女……”
“有了這次,組織肯定會提高對她的監(jiān)視?!彼凵癫簧?,“他們顯然沒對外透露她的危險性,我們還有更多機會?!?p>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
老朱的聲音逐漸拉長:“那個——少女——她的——眼睛。”
“怎么了?”
李若妍翹起二郎腿,挑眉問道,但駕駛座的人沒有回應。
“朱班,我以上級的命令要求你,說。”
駕駛座的人毫無反應,李若妍也漸漸感覺到不對勁,用手肘頂了頂身旁的人,但老朱毫無反應。
“你……”
她還沒能多說,一只手突然拉住她的安全帶,粗重的呼吸聲伴隨晶石摩擦聲。
“你干嘛,要搞找個僻靜地方,我可以給你獎勵?!?p> 李若妍打走他放在胸口的手,矯情蹭了蹭,轉頭時卻僵在駕駛座上。
老朱頭轉90度,保持露齒笑容,臉皮不斷抖動。
他嘴中滿是半透明狀的尖牙,一塊塊鋒利的紅色晶體刺破眼睛,由內向外不斷生長,皮膚下凸起像蚯蚓般蠕動,隨即被竹筍尖樣突起的晶石刺穿。
他的喉嚨中似有晶石摩擦,發(fā)出的卻是一陣沙啞機械聲:
“她的,眼睛,好美”
“有一只獵物在陷阱里”
“不!你!”
老朱的手依然按在方向盤上,不斷生長的結晶將他的手和方向盤固定在一起,像是一整塊琥珀,窗外景物后移的速度卻越來越快。
卡車在路上瘋狂加速,但周圍的路人仿佛沒看到般自顧自地走著路,也沒有其他車輛減慢速度。
道路幾乎一條直線,形成無比適合的加速道,盡頭正對一面攔截工地和道路的藍色鐵皮墻。
李若妍驚恐想要擺脫安全帶,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老朱依然咧嘴笑著,身上晶石占據(jù)半截車廂,其中睜開一只只眼睛。
豎瞳鮮紅,瞳膜幽藍,所有目光停留于她之上。
“不!”
“不!”
在女聲的慘叫中,一輛貨車徑直撞向正在施工的工地,壓倒鐵皮遮墻,沖過機械運動的人群,一直撞在起吊機上才堪堪停下。
一團赤紅火球在工地中央炸裂,火光閃爍。
火球沒有按正常的物理規(guī)律消失或引燃周邊,它不斷膨脹,直到變成一團璀璨的潔白光球,逐漸吞沒周邊事物。
教室中的青茉靈突然轉頭看向窗外,眼中依然空洞。
燦爛的白光籠罩天穹,直到吞噬一切,整個世界才重回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