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姐,咱們這里新進了一批凍肉,你趕緊去合計下,嘿嘿,別讓那批送貨的又吞了?!?p> 油膩的中年大叔的耳語和吐息似乎還在耳邊,顧艷磊甩了甩頭,把厭惡感扔出腦后。
她還記得來超市打工的第一天,那個叫南業(yè)韋的老頭子上下打量自己的惡心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塊肥肉,恨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剝。
當初看一小時六十的工價,以為是賺大了,結果攤上這樣一個老板。
如果不是鄧宏仁護著,那老頭估計早找個隱蔽地方對自己上下其手了。
“就當是為了錢,為了錢……”
她咬緊牙關,眼前卻斷線般黑了一瞬,當即用手捂住額頭。
最近身體似乎因為高強度加班出現(xiàn)了些問題,老是提不起力氣,頭隔幾個小時就發(fā)暈,還時不時會眼前一黑,次數(shù)是越來越頻繁。
“該不會是發(fā)燒了?”
她嘟囔著摸了摸額頭,是正常溫度,只是頭發(fā)被太陽曬得發(fā)燙。
“早知道就趁機會睡個午覺了,錢也要有命去賺?!?p> 回頭看去,翠綠的灌木迷宮已經(jīng)被拋在身后,顧艷磊一拍腦袋,想起自己因為心情不佳來中央公園走走,而現(xiàn)在……
老板讓自己五個小時內清點好新進冷庫的貨,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浪費了兩個小時!
“天啊,我居然……”
她當即加快步伐,往公園出口走去,卻不料才出公園,第一個需要過的馬路就遇到紅燈。
“怎么事事不順!”
內心雖然有些惱火,但顧艷磊也清楚是自己拖延的老毛病,她忙趁著紅綠燈時間掏出手機,想讓老板寬泛點時間。
“之前忘記吩咐了,把最近進的水果也清點下”
消息在一小時前發(fā)出,她看得表情擰巴,恨不得透過那傻逼臉的頭像把他咒死,思來想去,發(fā)出的卻還是:
“那個老板,我可能要花更多時間,可不可以稍微放寬些”
“快點,你個小妮子天天偷什么懶”
“工資不想要了?我說過遲到一小時扣一百”
“四點前滾回來,沒有你個小妮,超市看著都無聊了”
惡心死了!什么惡臭的老男人!
顧艷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但還得壓著反感卑微附和回復。
帶著心神不寧的壞心情,她走在路上都有些失神,直到站在兩樓間的窄巷間才回過神。
再往里走,就要到倉庫了。
面對陰暗的巷口,一陣腐臭嗆人的氣味伴著寒風從其中鉆出,撲了她滿臉,嗆得她不由干嘔。
眼前忽又一陣發(fā)黑,她連忙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風。
第一次去倉庫還沒聞到這味,但最近惡臭似乎越來越濃,像是有什么東西腐爛了。
心中隱隱抵觸,但想到老板頂下的死線時間,顧艷磊一咬牙,繼續(xù)往里走,步伐卻越來越慢,腳下布鞋幾乎是在地面磨蹭。
一條條鐵欄桿在陰影中浮現(xiàn),它們立在這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每次去倉庫都要蹭得一手鐵銹。
她的左手肘內側兩天前還不小心被新打印的價目單割傷了,為防破傷風只能獻祭右手。
小心翼翼蹭過欄桿間,兩根手指撥開插銷,顧艷磊收回手臂時果不其然看到一層棕紅鐵銹,順勢用左手拍了一把。
“有正門不讓走,偏偏要員工走小門?!?p> 她微不可聞地小聲嘟囔著,重新把鐵門鎖好,再看向面前陰影中的漫漫長路:
“真搞不懂為什么要把倉庫安在這鬼地方?!?p> 它一直向前延伸,她從沒嘗試走到盡頭,也根本不敢再往倉庫門后的更深處走。
視線邊緣閃爍起雪花屏般的光點,時亮時暗,顧艷磊立馬搖了搖頭,它們便消失不見,她只能在心里努力安慰自己。
已經(jīng)走了一半,不可能半途而廢,不然就是花錢打工了!
一陣陰風從背后襲來,悉悉索索的躁動聲涌入耳畔,她打了個冷顫,猛然向后回頭。
長巷寂靜,兩旁堆積的鼓囊垃圾袋擋住了視線。
黑色塑料袋在風中抖動,時不時發(fā)出噪音。
也許只是塑料袋的摩擦,也許是老鼠之類,自己嚇自己而已,對,就是自己嚇自己。
顧艷磊默念著,腳步再次加快,時不時回頭望去,但見到的景象總是一模一樣,沒有任何異樣,仿佛只是自己的錯覺。
加快走路速度至少有些用,她終于見到了那扇鑲在地面的入口。
“太好了……”
她松了口氣,伸手想摸鑰匙,卻發(fā)現(xiàn)雙手正不受控制地顫抖,立即用手捂住胸口。
怎么回事,明明來過很多次,總感覺今天氣氛有些奇怪。
右手剛從口袋中掏出一串冰冷掉色的老鑰匙串,貼身褲口袋中傳來一陣震動,顧艷磊另一手忙取出手機,點亮后見著老板南業(yè)韋發(fā)來了什么消息。
但在她點開還沒看清的時候,對方又突然撤回了。
沒等她發(fā)問,對方居然直接一個語音對話打了過來。
“喂,死沒死??!還不回來!”
“那個南老板,我才到倉庫……”
顧艷磊才做回應,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在巷子里有多大,連忙壓低音量。
“哦,到了啊,我得提醒你一句,之前零食的單子也有點問題,你把倉庫里的貨全盤一遍?!?p> “又要盤點?啊,老板,我不是嫌煩……”
不由她辯解,老男人油膩的聲音還在繼續(xù):
“有什么不滿的,你今天連吆喝都不吆喝,營業(yè)業(yè)績都沒有,不是看你這副皮囊好看,我雇你有什么用?!”
“還有,盤點好的單子給我一份電子的,紙質的交給新來的管倉庫的人?!?p> “給老子快點,四點不清點完你就別回來了!”
一頓臭罵和暴躁輸出后,對面終于主動掛斷了電話,留下一頭黑線的顧艷磊站在原地。
惡狠狠熄滅屏幕,她暗罵一句:
“我就拖,怎么著了!天天盤點加班,這是把人當畜牲用啊!”
“使喚來使喚去,不給工資我不還鑰匙!”
她抖了抖鑰匙串,晃出其中最特殊的一把。
它看上去像被被油浸泡過,在其他普通鑰匙間顯得锃亮,摸上去滑溜溜的,只是似乎因時間和使用次數(shù)較多,鑰匙尖和邊緣的鐵色已經(jīng)被磨損,露出黃銅色的內部。
它的重量也比其他鑰匙要輕一些,南業(yè)韋給的時候還特意叮囑著只有這把鑰匙能開倉庫的門。
怕什么怕,鬼有人可怕嗎?
嗚——
一股刺入骨髓的惡寒由背后襲來,顧艷磊在一瞬間只覺得全身仿佛被冰塊凍住,驚恐扭過頭,因憤怒升起的膽量霎時煙消云散。
垂在耳畔的發(fā)絲在寒風中浮動,瞬間覆蓋上一層冰霜,又立即在夏日溫度下融化成水滴滑落。
什么都沒有,垃圾袋靜靜擺放在地,散發(fā)著只屬于它們的惡臭。
總感覺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她努力踮起腳尖,瞄到垃圾堆后只有一片比周邊更深重的陰影,沒有其他東西。
但越看那一片漆黑,她的心里越是涌現(xiàn)出莫名的恐懼,卻又難以挪開視線,就像是有東西正匍匐于黑暗中,一旦移開視線就會被無形之物拉入那無底深淵。
“呼——沒事沒事,趕緊進去!”
顧艷磊微微顫抖,鎖鏈在手下連帶著抖動,不斷發(fā)出清脆金屬摩擦聲,好在總算是打開了鎖。
她連忙把纏在門把上游蛇般的鎖條扯開,匆匆忙忙走下斜坡,逃也似地合上門板。
咔吱——
門軸扭動的噪音有些刺耳,但至少讓自己和那條可怕的巷子隔開了。
背靠鐵門,顧艷磊徹底放松下來,緩緩舉起手機,喃喃自語:
“現(xiàn)在是3:45……還好。”
“等等,十五分鐘就要到四點了,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