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青茉靈捂著腦袋,跪倒在縱橫鐵灰的鋼架之上,蜷縮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陣陣雷鳴般的響動在空間中回響,近在耳畔,夾雜著水霧濃重的濕氣翻滾涌動,她在其中無法呼吸,只能大口地喘著氣。
這股如同暴雨將至的壓抑之感,她體會過很多次。
但這次比在中央公園時更明顯,仿佛自己在下一刻就將溺死其中。
轟隆!
驚雷聲讓她全身一顫,胸口仿佛被重物猛擊,傳遍全身的劇痛讓她張大嘴,卻只能發(fā)出無聲的哀嚎。
身體在失重感中無助墜落,帶著眼前一片漆黑的她掉入深淵。
“叮鈴—”
清脆鈴鐺聲自上方響起,青茉靈忽然睜開眼。
她正倒懸在鋼架之間,身體如即將凋零的花瓣般在空中搖擺,白茫水霧籠罩在眼前,讓她無法看清自己的現(xiàn)狀。
腿上傳來一陣拉扯,一股力道將她拉回鋼架之上。
在雙腿觸及冰涼鐵架時,青茉靈終于回過神,看向把自己拉回原地的東西。
一片勉強組成人形的黑色半透明陰影,它有一半凝結(jié)成了實體,仿佛一只努力塑形的史萊姆,分出的三只粗壯觸手纏繞在鋼梁之上,第四只正纏著自己的腳踝。
在她看去時,實體化的陰影一縮,又變回若影若現(xiàn)的半透明狀。
黑影竄過淡薄陰影,一雙綠瑩瑩的貓瞳浮現(xiàn)。
青茉靈拍了拍腦袋,看向歪頭的黑貓,皺眉道:“剛才怎么了?”
耳畔沒有轟然作響的雷聲,只有下方灑水器噴灑的嗡嗡聲,強壓在胸口的陣痛似乎只是錯覺,回想起來卻又如此真實。
“喵嗚~”
黑貓邁著步子,輕盈越過鋼架,脖子上晃蕩的蒼白鈴鐺清脆作響,蹲在離她三米遠喵了一聲。
她打開手心,掌心中的眼睛圖騰緩緩睜開,霎時發(fā)出幽藍光芒。
“火警突然觸發(fā),你全身梆硬地就摔下去哩喵!”
“重點是,為什么會這樣?”她凝視著小黑,加重了些語氣,“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媽……別睜著眼睛,太危險了!”
黑貓后背的毛根根豎起,忽地弓起背,大張的綠瞳驟然縮小,嗷嗷出聲:
“快把眼睛關(guān)上!夢境教團就在這片區(qū)域,你被發(fā)現(xiàn)就完蛋了!”
“你先告訴我,我再關(guān)上眼睛。”
青茉靈湊近那毛茸茸的貓臉,凝視那雙翡翠般的豎瞳,她放柔了些語氣。
“是……是你原本的記憶,被封印的那些記憶?!?p> 黑貓的聲音一下慫弱,她能感覺到那雙瞳孔中流露出的恐慌,以及它并未說謊的事實。
這股恐慌不大不小,更像是一個小孩正快樂舔著冰棍,突然融化的半截冰棍脫離了木棍,就這么摔在了地上,以至于讓它又慌亂又束手無策。
“好吧,至少對我來說是件好事?!?p> 她嘟囔了句,五指一縮,手心中央的眼睛隨之閉合。
黑貓瞬間往后一跳,整條尾巴炸成了一根逗貓棒,青茉靈不由得意一笑。
小黑顯然不愿意讓自己落在夢境教團手中,用這理由進行威脅是真不錯。
“乖小黑,我這不也履行約定了嗎?”
“所以我就說,一個兩個怎么全都用約定和交易壓我,你們兩個容器怪不得是同源!”
黑貓沙啞的嚎叫并未停下,它猛然一躍而起,竄過她的頭頂,直奔后方而去:
“嗷!趴下!別往后看!”
但在它出聲之時,青茉靈已經(jīng)轉(zhuǎn)過頭看向后方。
鋼梁上站滿了人,他們穿著一身黑袍,面容籠罩于陰影之中,仿佛是橫梁上長出的一塊塊鼓包。
——
轟隆!
一陣巨響在空曠貨架間擴散,似是有什么重物轟然坍塌。
“什么動靜?”
吳冬臨擦過額頭,仰頭上望。
兩側(cè)貨架仿佛直插云端的古樹,燈管朦朧影綽,完全看不清水霧之上在發(fā)生什么。
“反正和我們沒關(guān)系,正好能引走其他東西的注意?!?p> 17的話語從霧中傳來,他看向前方模糊的人形輪廓,默然握緊鏡子刀。
水霧凝結(jié)而成的水珠從發(fā)尖滴落,每次吸氣吐氣都會加重一分肺中淤積的沉悶,吳冬臨抬手抹過被淋濕的短發(fā),壓下了些語氣中的不滿:
“我們到底去哪里匯合,怎么重新和組織取得聯(lián)系?”
“快到了?!?7的回復穿過霧氣,在他耳畔飄過,“急著走前面做什么?你又不認路?!?p> 走在前面?
他頓時停下腳步,盯著前方人影,又緩緩側(cè)過頭。
身后水霧里鉆出兩個人來,秋玄初緊張地貼著17的肩膀,兩人背靠背走近,17轉(zhuǎn)頭對他翻了個白眼。
她們在后面,那自己前面的是什么?
吳冬臨渾身發(fā)毛,但還是不露聲色地退后幾步,低語道:
“前面有東西,我剛以為它是你們?!?p> 水霧中朦朧的人影停在原地,似是在等待后方的人跟上,他又后退半步,不確定該不該用感知。
和眼睛牽扯的事物過于危險,即使有危險預(yù)知也不一定能避免。
自己雖然不怕再被污染,但不代表就有了保命符。
“我……我什么都感覺不到?!?p> 一只手搭在了肩膀上,秋玄初微弱又緊張的聲音響起,17也隨之湊近:
“我看不見你說的東西,告訴我方位?!?p> “正前方……”
他瞇起眼,眼前飄蕩的白霧霎時化為一片灰色濾鏡,清晰呈現(xiàn)出周邊情況。
兩側(cè)貨架仿佛虛擬投影,時不時閃爍扭曲一瞬,又在幾秒內(nèi)快速穩(wěn)定恢復正常。
他們正站在貨架最中央的寬大通道中,一旁是半透明的展示區(qū)域,擺著好幾種桌椅。
在正前方孤零零立著一道人影,它披著一襲黑袍,面部被兜帽遮擋,整個人正側(cè)站著,一腳在前,確實在等待自己跟上。
吳冬臨還待繼續(xù)看下去,卻見它伸手夠住帽檐,向后一拉。
一股寒意直沖天靈感,他的腦中嗡然一響,思維瞬間一空。
空氣中噴灑的水霧、自己發(fā)尖殘留的水珠,一切都在同時停滯。
但在下一刻,他腦中猛然浮現(xiàn)出一副畫面。
幽藍的眼睛,血紅豎瞳死死凝視著自己。
在眼睛浮現(xiàn)的瞬間,他自動掉出了感知狀態(tài),猛然向后一退,身旁的一切重新開始流動。
“夢境教團的人!它發(fā)現(xiàn)我們發(fā)現(xiàn)了!”
他當即喊出聲,秋玄初的空靈聲音同步響起:“正前方。”
“唰!”
在他出聲的同時,四五條手掌粗細的深黑鎖鏈已從身后噴涌而出,如同靈活游蛇般卷入水霧中。
鐺!
清脆碰撞聲響起,繼而是鎖鏈砸在塑料墊上的悶響.
“讓他跑了?!?p> 17惱怒地嘀咕了一句,吳冬臨轉(zhuǎn)頭便看到她變異的左手。
她的手腕處抽出五條虛幻的鎖鏈,將她的整只手掩蓋包裹,以至于它們仿佛是從她手腕的斷面射出。
她是鬼差,從咖啡廳相遇的那次就很清楚,只是自己一直沒去了解鬼差的具體表現(xiàn)。
“你怎么確認它方位的?”
她陰著臉一甩手,鎖鏈在空中劃過一段弧度,他迅速一側(cè)身,看著帶著銬的前端縮回17手腕。
手指輕撫過鏡子刀表面,他說出早已備在心底的話語:
“我隱約看到人影,剛才用了感知看到的,但看到一半就突然掉了出來?!?p> 吳冬臨正準備繼續(xù),卻發(fā)現(xiàn)17一眼都沒看自己,而是沖著秋玄初低語。
“我說過別在這種鬼地方用感知,尤其是在有……有那些存在和夢境教團的地方,你難道想變成盧歸帆那副模樣嗎?”
“我知道,可是……應(yīng)該沒事的吧?!”
秋玄初搓著手腕,她明亮的眼睛看著17:“我只是希望自己能幫上忙。”
“你老師當初可千叮嚀萬囑咐,你至少聽下你師父的?。 ?p> 感知看到不該看東西的后果,比如污染?
“咳咳!”
他咳嗽兩聲,打斷了二人對話:“這是我能聽的嗎?”
“你能?!?7的回復咬牙切齒,“只要你別跟其他人說,什么事都不會出。”
好,之后一定要等組織恢復監(jiān)視,假裝用手機查資料時“不小心”自言自語說出來。
當然,一切都要在這此任務(wù)解決和解決她之后再進行。
“既然你能感知到水霧后的東西,那附近的探查交給你了?!?p> 她從口袋中摸出一個綠色鐵方盒,往手心倒了一顆深黑藥丸,轉(zhuǎn)手把盒子遞給秋玄初:
“吃一顆?!?p> 用于維持身心,壓制污染的未知藥丸,和藍盒內(nèi)不知氣體還是液體的事物有類似效果,但作用更弱。
17的視線轉(zhuǎn)來,吳冬臨伸手摸了摸藍盒,并沒把它取出。
自己的狀態(tài)很好,也沒有莫名暴躁的情況,沒必要現(xiàn)在灌進嘴里。
“79應(yīng)該給你發(fā)了,你還是我們唯一一個好感知到東西的人,吃一個以防萬一下?!?p> 秋玄初吞了一顆下去,17拿回綠盒,依然看著他:
“不然你莫名其妙暴斃可與我無關(guān)?!?p> “之前吃過了,而且我又不是靈媒,被鬼魂俯身的情況很少,感知被控制也有你們在場,我總不可能打得過你。”
吳冬臨一聳肩,下定決心不用藍盒。
特殊異常處理部門的人越催促,越說明他們因此在怕著什么事發(fā)生。
17果然皺起眉,她張嘴剛想說什么時,一條陌生男聲在他們身后響起:
“你們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