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落下,
姜氏滿是刀疤的臉上寫滿了恐懼。卻仍然護(hù)崽母雞一樣,張開雙手擋在方大陸身前。
她看不見,不知道一片黑暗中有什么危險,但她知道要死也要死在心愛的兒子前頭。
方大陸其實(shí)還有一點(diǎn)點(diǎn)意識,他只是被那異獸的血燒的迷迷糊糊地,連睜開眼睛的力氣也沒有。
也不知這些孤魂野鬼是鐘馗派來找麻煩的,還是自己唐僧轉(zhuǎn)世的身份吸引。
“嘭”“嘭”“嘭”
沉重的敲門聲,每一下都像敲在方家母子心房上。
姜氏懷抱著忽冷忽熱的兒子,身子像篩糠一樣不住顫抖。
方大陸因惦記著母親,也在努力積攢著力氣……
終于,他勉強(qiáng)睜開眼。
“孩子,你要去哪?”姜氏聽見兒子掙扎起身,忙問。
“我……出去透透氣,娘,你留在這不要亂動!”
“可是……屋外有那些……”
“我知道,你留在這。”
說罷,方大陸強(qiáng)撐著身子,推開了門。
門只開到一半,他便感到陰風(fēng)陣陣,寒氣逼人,身上所有毛孔都倒立著。
見到本主,那些鬼哭鬼笑聲愈發(fā)凄厲猖狂!
“還……還我命來……”
“我的頭……我的頭不見了……”
“死的慘,死的好慘……”
方大陸環(huán)視著周圍。
滿院的鬼魂,恐怖至極。
有頭沒身子的,捧著稀碎腦袋的,嘴里伸長舌頭的,把玩著破裂肚子里流出腸子的,摳自己眼珠子又塞回去的,腳在肩上手在懷里的……
方大陸已在囚魂殿,見過不少鬼魂了,但仍還是有些發(fā)怵。
我又不是那個任人欺負(fù)的老唐僧!
方大陸想到這,膽氣壯了些:“都給老子聽著,我是新任的囚魂殿主,才打過你們鬼王鐘馗的耳光!”
聽了這話,那些吵鬧的游魂野鬼,更加喧囂起來。
“這小子嚇傻了吧?”
“估計還沒睡醒,說胡話呢。”
“打鬼王耳光,這是喝了多少酒。”
“他臉這么紅,起碼喝了三四斤?!?p> 方大陸抓起地上一個石子,用力扔在墻上,大喊:“你們這些臟東西,再來聒噪,通通抓去老子船上做鬼卒!”
伴隨著他的怒氣攀高,天空中隱隱地傳來陣陣沉悶的雷聲!
我會九雷動地訣,是不是可以借助這天雷?
方大陸心念一動,陷入了冥想。
“雷來!”他厲聲喝道。
雷聲轟隆,卻沒有如令降下。
眾鬼見狀,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
連那哭泣的女鬼也不再哭泣:“這喝醉酒的小子,笑不死人嘛,竟想讓老天為他降下雷來!”
方大陸大怒,雙目圓睜。
朗聲再喝:“我是如來二弟子,天上的雷部聽令!
“雷來!”
伴隨著方大陸的怒吼,天上烏云滾動。
云后似有千軍萬馬在動,那天地如裂開一般發(fā)出了巨響!
“轟!轟??!轟隆?。 ?p> 一記響徹云霄的雷,炸穿了黑夜!隨后更多的響雷,爭相恐后地炸開!那陰沉沉地天,瞬間被照的亮如白晝!
幾道粗壯猙獰的閃電,帶著火光勢不可擋地從云間墜落,在這小小的院子。
九重天雷落,滿院冤魂驚!
一些倒霉的小鬼被劈個正著,立刻魂飛魄散,連化身為聻的機(jī)會都不再有。
剩下的游魂野鬼,讓方大陸領(lǐng)教了什么叫做鬼喊鬼叫。那些形容恐怖的惡鬼,驚叫著四散奔逃……
方大陸見狀得意至極,這如來二弟子的身份就是好用。
天雷也真他娘給面子,說劈死就給它們劈死了!
少年所料不錯,他是即將上任的囚魂殿主,將來位列仙班的在榜神仙!又是如來二弟子。
那云端上的雷部三十六部天將聽到了召喚,只是猶豫了片刻,便還是決定賣了這個面子……
方大陸驅(qū)散了惡鬼,回到了屋中。
腳剛踏上門檻,他強(qiáng)撐著的那一口氣也松懈了,很快昏睡了過去……
良久,良久。
“咯咯咯”
一陣嘹亮的雞鳴,讓整夜沒有合眼的姜氏,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半。
既然雞鳴日出,鬼祟便不敢再作惡了。
這一晚上,方大陸的肚皮都沒有停止過鬧騰,那個比鬼更怕的東西不知因何緣故,提前發(fā)作了。
姜氏身上的衣衫卻被兒子的鮮血浸透,她幾乎每時每刻都會去摸方大陸的鼻息,以確認(rèn)兒子還活著。
“嫂子,飯在哪?我餓了。”
一個男子的聲音在院子里響起,讓姜氏懸著的另一半心也放了下來。
“他二叔,他二叔,快過來一趟!大陸肚子里的封印要解除了!”
方滸聽到姜氏的求助,從門外慢慢挪了進(jìn)來。
他的四肢沒了三肢,只坐在一個鐵桶里,是用僅剩的右手撐著地一點(diǎn)點(diǎn)的走。
方滸看向氣若游絲的侄子。
紅色灼傷的痕跡沿著少年眉心的雷電印記,一路蔓延到下唇,胸膛,小腹。發(fā)出如烤肉一樣的焦臭味。
而一道黑色冰晶薄霜則在他的背脊,一路延伸到腦后,形成了厚厚的冰甲。
此刻方大陸面如金紙,口鼻之中還不斷有血沁出……
黑冰是何守成當(dāng)年留下的封印,這股火燒的痕跡又是什么?
方滸擰著眉毛,還是好奇地把手搭到了他的脈上。
此刻,方大陸的丹田氣海亂做了一團(tuán)。
世間無論練武的武夫還是練氣的修士,都得遵照金木水火土的陰陽五行,練出相應(yīng)屬性的罡氣,作為力量根源。
一股強(qiáng)大而又暴虐的炙熱罡氣與另一股冷冽嚴(yán)寒的罡氣,把他的丹田氣海當(dāng)作戰(zhàn)場。
火與冰,勢均力敵地對沖著!
兩道罡氣互不相讓,打的不可開交,也就苦了那方大陸。
“真是奇哉怪也!”
“他二叔,什么奇怪呀?”
“這小子活到現(xiàn)在還沒死,真奇怪!”
“這可怎么辦,這可怎么辦,方家最后的血脈要斷絕了嘛?!苯虾鋈挥X得天旋地轉(zhuǎn)起來。
最后的血脈……
方滸的目光掃過那些祖先的神主牌,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嘲弄表情。
這個殘廢的男人像隨時會跪下痛哭著頂禮膜拜,又像馬上跳起來將這些傳承百年的破爛砸個干凈。
“想想辦法,就當(dāng)做嫂子的人,求你了?!?p> 姜氏流著淚,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方滸瞧著那張滿是刀疤的臉,這女人年輕時極漂亮,只兄長死后她哭瞎了眼睛。女人擔(dān)心美貌引來麻煩,摔破了銅鏡,將臉弄成了這副模樣。
那之后,她有好多年沒有哭過了吧。
“我試試吧,你先起來!”
方滸從身上掏出一個古樸的錦盒,他沒有急著打開。而是抱著錦盒摸了又摸,最后深深地如對待戀人一樣吻在盒子上。
盒子打開,一時間滿屋飄香。錦盒里面是一枚淡紫色指頭大小的藥丸。
這東西叫筑基丹,是天下修士夢寐以求的珍寶。
凡人天資有限,能夠修仙問道者寥寥。
筑基是邁上長生之路的第一步也是最難的一步。只有打下根基,那漫長的登天之路才得以開始。
方滸倒不是舍不得珍寶,只是這丹藥……是年輕時他所摯愛的女子贈與的。
滾滾紅塵是有情人跳不出的,他一直珍藏著丹藥,卻沒有動過吃下的心思。
方滸猶豫片刻,還是把那價值連城的筑基丹,塞進(jìn)了方大陸的嘴里。
他又用單臂抵在侄子的后心。
隨著雄渾的功力透過手掌導(dǎo)入方大陸體內(nèi),方滸的手掌變成了一種詭譎的艷紅。
他像故意的一樣,不停催動掌力。使得整間屋子劇烈顫動起來,那幾十上百個神主牌紛紛落在了地上。
片刻過后!
少年的頭頂熱氣裊裊,臉上露出了極度痛苦猙獰的神情。
方滸也不好受,少年的身體就像是個無底的黑洞,他苦修多年的功力被無止境地吸了進(jìn)去。
就連頭上的黑發(fā),頃刻間也根根變得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