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李天游有記憶起。
便是個約莫二十歲出頭的青年人在照顧他。
他愛笑,傻笑。
他一笑,李天游便跟著笑。
吃的不算好,只是饅頭咸菜。
可也扎扎實(shí)實(shí)將半大小子養(yǎng)大成人。
李天游很渾,但他記恩。
名字是傻子給他求來的,跪在村長院前,他不會說話,只能咿咿呀呀的,村長不耐煩了,卻也還算認(rèn)真的給外來的娃娃起了個不錯的名字。
興許是自己一輩子被叫做傻子。
希望這個自己帶大的娃娃能有個名喚,有些出息。
智力停留在六七歲,常常把李天游照顧的雞飛狗跳,可也架不住這孩子著實(shí)讓他帶成人這件事實(shí)。
如今那般模樣。
就連性子一向跳脫的李天游都是難得的沉默下來。
他看不得。
但他知道還不是時候。
他不求給傻子榮華富貴,但求能給他謀個好差事也不算差。
哪來的好事。
見天色將晚,一輪明月高掛。
那門扉里最深處端坐的紅衣女人緩緩站起。
盈盈一握的腰肢如同水蛇一般。
一顰一笑皆是風(fēng)情萬種。
她見到不再掙扎被五花大綁的傻子,算是輕笑道:“時辰快到了,告訴高大師,可以起爐了?!?p> 一行人將傻子抬到院落中,武教頭見隊(duì)伍的尾巴踏入門檻,將厚重紅木大門緊閉,繼而閉目端坐在門前臺階上。
“起爐?”
李天游有些拿不住主意。
壯實(shí)青年再也耐不住,大步流星的走向端坐在門前的中年人。
看到面如沉水的青年握緊雙拳,武教頭竟幽幽嘆息道:“你們不該來的?!?p> 武者五感敏銳。
他早就察覺到門前樹叢中藏匿著兩股人氣。
但他并未點(diǎn)破。
這青年人如此肆意走出。
他深明來意,卻也不得不做過一場。
“我只做該做的事。”
古樊忠的聲音有些沉悶,胸中郁結(jié)。
他想打拳。
迫切的想打散胸中那一口吁氣。
“來吧,讓我看看你的武道。”
他如此吐露。
肌肉高高聳起,青筋如同虬龍一般盤在粗壯的手臂上。
武教頭搖搖頭。
“煉體不煉氣,竹籃打水罷了?!?p> 中年人站起身來。
二人對峙著,誰也沒有先動身。
李天游卻是隱去身形,聞動,武教頭想抽身去攔,一只沙包般大的拳頭猛地停在他跟前。
中年人看向出拳者。
嘴角傾瀉白氣,面龐潮紅,雙目圓睜,好似一尊明王。
他收身,擺架。
此人,大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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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削的身軀踏上墻延,足尖輕點(diǎn),悄無聲息的踏入院落。
環(huán)顧四周,明明又進(jìn)了一行人,此刻院落卻顯得靜悄悄。
“轟”
后院傳來一聲悶響,一縷紫煙飄起,越過屋頂。
他并不知發(fā)生何事,心中卻是大感不妙。
再度施展輕功,朝后院飛掠。
傻子家中是有功夫的。
只是傻了,學(xué)不成。
便宜了李天游這混小子。
一部算不得高明的輕功,讓這廝練到爐火純青。
剛剛踏上屋頂,一抹凌厲的破空聲便劃過耳邊,若非那一刻心中警鈴大作,稍稍偏移些位置,此刻怕不是被一鏢刺穿頭顱。
是夜,月色朦朧。
后院燈火通明,如舉行什么盛大的集會。
緩過勁來。
整個后院的場景展現(xiàn)在眼前。
一尊青銅古爐矗立在正中央,身著青衫的山羊須老頭盤坐在爐鼎正面前,背對著他。紅衣女人雙手持鏢,目視著他,村長也是面色不善的望向他處,六名算得上精壯的青年護(hù)持在爐鼎四周。
“李天游,素日里犯渾我可以不管你,但是今日,你必須退去。”村長高聲喊道。
李天游哪里還聽得進(jìn)去。
傻子,傻子在哪里?
驟然想到此處。
一抹鮮紅的血液自爐鼎下方流出,猩紅的血?dú)庹趄v。
那看上去重若千鈞的爐鼎緩緩升起,漏出高腳下的一截身軀。
是傻子。
可是。
卻跪倒在地。
李天游目眥欲裂。
傻子。
就在他想要動手之際。
“轟”
一道身影自前院層層擊穿至后院。
跌落在眾人視野里。
武教頭哪里還有先前高人模樣。
渾身浴血,如同被千萬把鑿子剝?nèi)ヒ粚悠ぐ?,只看進(jìn)氣不見出氣。
白霧蒸騰。
有壯碩身軀推開瀕臨破碎的大門。
“瘋子...”
事到臨頭,李天游竟有些說不出話來。
“李天游,你帶傻子走?!?p> 古樊忠此刻怒目狂發(fā),足下輕點(diǎn),青磚崩裂,身形利箭般暴射而出,雙手撕下黑色衣袍朝著屋頂方向扔去,身形朝著那尊爐鼎撞去。
六名護(hù)衛(wèi)想攔,卻被那蠻熊般的身軀撞開。
紅衣女子終于出手。
看上去如蚍蜉撼大樹可敬不自量。
那纖細(xì)的玉手只是摁在古樊忠的胸膛上。
生生將攜帶不可阻擋巨力的撞擊停滯。
古樊忠知曉敵手難纏,只是一拳遞出。
紅衣女人面色微變,在她看來甚至只是武道第一境的青年竟然能讓她感受到偉力撲面,可想而知其力之沉。
眾人支凌散亂,被那一撞骨架震動,癱倒在地難以爬起。
李天游接過有些破碎的黑衣,披在身上,越下屋頂,朝著爐鼎下的捆綁著的身軀奔去。
這便是古樊忠的粗中有細(xì)。
夜色下,沒什么比黑衣更能遮蔽身形的了。
那盤坐在地的老頭依舊嘴唇微動,不知念叨著什么,似是不為所動。
古樊忠再度遞出一拳。
地面塵囂漸起。
紅衣女人收回掌,再度推掌,正中古樊忠胸膛,在那精鋼般的身軀上拍下一個手印。
古樊忠那剛猛的一拳打在紅衣女人胸前好似無骨般,身形飄起,如同打中一片飄絮。
待到李天游靠近那爐鼎。
一直閉目盤坐的山羊須老頭終是睜開了眼眸,剛欲起身。
一道天擎般的拳頭迎面打下。
哪怕胸口被深深印下掌印,古樊忠依舊不管不顧要攔下二人。
李天游哪里不知時間緊促。
一個滑鏟自爐鼎下將已然昏過去的傻子扛起。
“李天游,你這是為李家村招來禍?zhǔn)掳?!?p> 被氣勢洶洶的古樊忠嚇破膽的村長癱坐在地,只能指著攜著傻子的李天游憤恨喊道。
“禍?zhǔn)拢俊?p> 李天游并未有片刻停留。
“在我這,天大的禍?zhǔn)?,也不關(guān)我的事,我行我素,天游天游,天下何處不可游,你取得名,村長!”
最后幾個字已然細(xì)不可聞。
可村長仍是聽了個透徹,氣至哽住,久久未曾言語。
隨著李天游攜人逃逸。
紅衣女人與山羊須老頭的攻勢越發(fā)凌厲起來。
若是有懂武的人在此,怕是會驚掉下巴。
一名看上去不過武道第一境鎖精的青年,竟然能拖住兩名武道第六境瓶缽的聯(lián)手。
如何兇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