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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游天

第十三章 一人之下的江湖

李氏游天 陳余不吃魚 2426 2022-08-28 22:46:48

  吳鴉生得并不秀美,面龐如禿鷲,顴骨高高拱起。

  他此刻用陰鷙的目光掃視著醉心于修煉的諸多圣子,見到李天游猛地鉆出,眼底猶如一道深潭,并未掀起多大波瀾。

  興許他端得如此性格。

  世人總說吳鴉比起妖人,更多了一絲瘋狂。

  不置可否的是,妖人大多時候都是肆意妄為,傲慢無羈的,可吳鴉與其不同之處便在于其根本不在乎所謂世事,似乎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無法無天,漫不經(jīng)心。

  更多的時候,妖人是對弱小者不屑一顧。

  而吳鴉即便遇上強者也始終眼高一等。

  這便是獨屬于他吳鴉的瘋狂與偏執(zhí)。

  他并未如正道宗主般去問切李天游為何浮出水面,也并未如魔宗般視而不見,他凝望著,但卻不甚在意。

  就那么負(fù)手而立,如松柏,一動不動,睥睨著。

  李天游來不及顧其他,鉆出湖面后便游至岸邊平躺著大口喘息著。

  莫要以為是浮夸過激。

  這等姿態(tài)若是傳到尋常武者中,并不會有太多異議。

  盤坐湖底的不是什么蝦兵蟹將,而是堂堂公認(rèn)的武道十三人之一最妖異的齊曜。

  百姓人家興許不知這代表著什么。

  可沒有一個武者不知道。

  縱觀天下,五湖四海,廟堂江湖,除卻毫無爭議的那對拳,又有哪位匹夫敢言勝妖人半分?

  這等人物,一舉一動便是天下震動,無數(shù)人為之猜疑其行徑。

  何其霸道?

  不避而遠(yuǎn)之,難道如同話本中般,上去討好一二,再結(jié)交請教?

  笑話罷了。

  武道巔峰何其桀驁,哪一個登臨如此境界的強者是心志不堅之輩?豈會允許螻蟻與其相交,既是心態(tài)上的碾壓,也是生命本質(zhì)上的壓制。

  法相境界,初觸天人門檻,已然非人。

  兔與雄獅豈可共寢。

  李天游好容易平復(fù)下呼吸,雙目逐漸回過神來,在那等驚駭與湖底強壓之下,他竟然破入大金剛之境,從此初窺天象門徑,武道大路一片坦途,可稱前途無量。

  他從未像此刻般思維敏捷。

  恍惚間,他想起年少時學(xué)堂門前聽教習(xí)先生閑談時說過的話。

  教習(xí)先生是個秀才,來此山村算得上是雁落塵泥。

  興許也曾胸懷大志,只是滿腔抱負(fù)無從施展,因而郁郁寡歡罷。

  整日里,閑暇時,常常說起如今山河將傾,天下大亂之前兆,朝堂之上袞袞諸公毫無作為之憤慨,他那時哪里聽得懂。

  即便是現(xiàn)在,他也只是知其意,而不理會其。

  他李天游自負(fù)天賦異稟,卻也知曉自己只不過是一個初聞世事的井底之蛙,他不曾見過教習(xí)先生所說過的“奸臣當(dāng)?shù)?,朝野上下黃鐘毀棄,瓦釜雷鳴,民不聊生!”,他也不曾體驗過“百姓易子相食賣兒鬻女”的慘狀。

  但他打心底知道,世道并不太平,至少并不如表面上那般風(fēng)平浪靜。

  天卜算曾經(jīng)問他認(rèn)為這世道如何?是否壓抑,是否黑暗?

  他并不知道。

  但他此刻妖人當(dāng)面。

  又見非人諸位。

  想起豬臉對齊曜的恨意,傻子差點被練作人道大丹,秦家與官服勾結(jié)乃至于與紅月宗的人妖交易,以及妖人的長生實驗。

  一切都隱隱在心底埋下一顆種子。

  在對視那對紫瞳后,發(fā)芽,生長,乃至如今開枝散葉,脈絡(luò)清晰。

  這看似平靜的湖面下,似乎早已浪起。

  只道是他站身居湖中,卻反倒看不清切。

  他起初以為,非人客棧的諸位,常帶面具只是愛好或規(guī)定,現(xiàn)在想來,多半是有不為人知的過往不愿以真面目示人罷了。

  齊曜。

  你這位功參造化的法相高手,到底在圖某些什么。

  又有哪些,會成為你長生路上的枯骨?

  我李天游會嗎?

  多半也算吧。

  不知怎的,李天游莫名聯(lián)想許多。

  他側(cè)過頭,看向那負(fù)手而立的背負(fù)紅月的男人。

  對于吳鴉,他一直是感到驚詫的。

  不論是過分年輕卻武道境界高深,還是神經(jīng)質(zhì)般口無遮攔,都令他深深疑慮。

  怎么,都不像是一宗之主的模樣。

  可就是如此反常,吳鴉仍穩(wěn)坐紅月宗宗主之位不知多少載。

  甚至紅月宗在他的坐鎮(zhèn)之下,聲勢越發(fā)浩蕩,宗門也越發(fā)強盛。

  他也許殘忍,傲慢。

  一切的缺點都無法否認(rèn),吳鴉是出色的。

  甚至比大部分正道天驕都更加顯赫。

  李天游胡思亂想著,默默扶地而坐,目視那空無一物的黑衣宗主。

  他思慮萬千,卻又始終碎碎,太多冗雜的信息堆砌在他腦海,以至于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熬過最初的震撼,他剩下的只有深深的無力。

  若他武道通玄,全然可以在湖底便揪住那妖人衣領(lǐng),質(zhì)問他究竟意欲何為。

  可惜,世上并未有如果。

  其余六位圣子連同陳觀棋在內(nèi),都是沉浸在淬煉身軀的苦楚與體魄逐漸強橫的熬煉之中,李天游大腦刻意放空之下,倒顯得有些無趣。

  愣神之間,有骨節(jié)分明的手拍在他的肩膀上。

  他端得被嚇的一激靈。

  別過頭去。

  是吳鴉。

  此刻面似禿鷲的年輕宗主目光散漫,嘴角微微揚起,似是見到什么宏偉而震撼的事物。

  那襲黑衣莫名問道。

  “壯觀嗎?”

  纖細(xì)的手臂朝向瑪瑙般的湖。

  李天游隨著吳鴉手指向的方向看去。

  因為大多數(shù)人都潛于較深處,湖面并未有什么波瀾,只是偶爾有氣泡浮出,裹挾著絲絲白霧氤氳。

  他不知吳鴉所問是何,便誠懇道:“只覺秀美,卻不知壯觀何處。”

  吳鴉抽回手,攏了攏衣袖,反倒很是疑惑的皺起眉頭,“如此宏偉的力量造就如此奪天地之造化的奇跡,不壯觀嗎?”

  見李天游似乎無法領(lǐng)會,他再度問:“你認(rèn)為,本宗可算得上英武?比之本宗師尊又如何?”

  李天游全然跟不上吳鴉跳脫迥異的思路,他觀那異常認(rèn)真的面龐不似玩笑。

  他只覺這小妖人多半有些方面是存在問題的。

  可形式比人強。

  他硬著頭皮回答道:“宗主容貌甚是....奇異,至于宗主師尊,自是豐神俊朗的世間奇男子?!?p>  前半句還有些許卡殼,后半句卻是連順吐出。

  吳鴉卻笑了:“你可知長生大帝容貌如何?”

  李天游老實道:“不知?!?p>  吳鴉不再俯身,直起身來,目視平靜湖面,“佝僂似鼠,目光狹隘,額生膿包,在長生大帝早年間未曾得道,還只是初露鋒芒,便有不知所謂者言其‘鼠道人’,再后來,登臨九五,武道極巔,世人只尊稱其為長生大帝。”

  “據(jù)說長生大帝一生愛一人,卻臨終也未曾得償所愿,倒顯得笑話?!?p>  吳鴉目光炯炯,似含神光。

  李天游知曉,又是吳鴉的“有感而發(fā)”,久而久之,他倒也習(xí)慣小妖人的異常之處。

  只是不知道為何單單對他如此。

  莫非有某種龍陽之好?

  李天游深感惡寒,不愿多想。

  見李天游幾欲張口,卻最終閉口無言。

  吳鴉也不惱,眼底閃過一絲黯然。

  “神仙亦有文武相,何須拘泥于形貌?他日若臨道之巔,何人見吾不言仙?”

  只記得吳鴉如此說道。

  那時的李天游并未意會到其中深意,只以為是其志向。

  始終忽略其眼底一閃而逝的情緒。

  似是,同病相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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