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一章 砸你個滿臉花
鳳姐也不料賈璉突然發(fā)難,一見那蘸著墨的毛筆朝自己飛來,嚇得一聲驚叫。
這毛筆不過是竹子筆桿紫狼毫,就是打到身上,原也不會傷到人。
只是那筆上故意蘸滿了烏黑的墨汁,這要是砸在臉上身上,必是無比狼狽。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一直低頭站在桌邊的晴雯忽然撲出來,攔在了鳳姐面前。
于是,那支飽蘸濃墨的毛筆,就正正好好砸在了晴雯臉上,頓時滿臉黑墨,身上的紅衣白裙上也盡是點(diǎn)點(diǎn)墨跡。
鳳姐原本已經(jīng)嚇得抱頭尖叫,等發(fā)覺并沒有毛筆砸到身上臉上,這才睜眼望去。卻見方才站在賈璉身邊的那個美貌女孩子正在自己面前,立時便一手死死拽住,伸手就要打。
那女孩子被拽得轉(zhuǎn)回頭,鳳姐這才看見,她滿臉半身都是濃墨,這才明白,若不是方才是她替自己擋住了賈璉扔過來的墨筆,那么此刻如此狼狽的,就肯定是自己了。
試想堂堂的管家二奶奶,若是如此被潑了滿臉半身的濃黑墨汁,傳出去豈不要成了這院子里的笑話?
可一見那女孩子雖然年紀(jì)不大,卻生得眉眼俊俏,體態(tài)妖嬈,此時只是低頭不語,更顯得楚楚可憐。
鳳姐又要發(fā)作,卻聽賈璉冷聲道:
“晴雯,你給我聽著,老太太派你在我這屋里磨墨添香,可沒說過許你亂摻和其他事情。
我這屋里人腦袋打出狗腦子,也不與你相干。
趕緊去洗洗,把衣裳換了,免得叫旁人瞧見,還當(dāng)是我們這院子里虐待了老太太屋里的丫鬟,我這名聲還要不要?”
晴雯規(guī)規(guī)矩矩應(yīng)了一聲,趕忙低頭去了。
鳳姐聽賈璉話里的意思,這丫頭仍是老太太屋里的,也不敢再折騰阻攔晴雯,可一肚子火氣又無處發(fā)泄,轉(zhuǎn)而回身朝平兒罵道:
“叫你來請二爺,你這小騷蹄子,在這里又挑撥些什么?”
賈璉也知鳳姐一向霸道慣了,尤其這平兒是自幼跟著她長大的貼身丫鬟。在原本四個陪嫁丫鬟里,只有平兒因為性子柔順才得以留到今日,不免要替平兒打抱不平:
“你有什么就沖我來,不必撕扯這個那個的。
平兒好脾氣,你就得寸進(jìn)尺,欺負(fù)老實人?”
鳳姐聞言大怒,又不敢無故大罵賈璉,正要繼續(xù)罵平兒,卻聽得外面?zhèn)鱽砩平愕穆曇簦?p> “鴛鴦姐姐,這么晚還跑來?”
鴛鴦笑道:
“我奉老太太之命,來見你們二奶奶的。二奶奶可在屋么?”
鳳姐一聽是鴛鴦來了,且是奉老太太之命而來,立時便收斂起來。
臨出門,想起得瞧瞧自己方才驚嚇時有沒有弄亂頭發(fā),免得失了體統(tǒng)。可偏偏這小書房里并無鏡子,只得朝平兒道:
“快瞧瞧我這頭發(fā),能見人不能?!?p> 賈璉故意向平兒道:
“別告訴她,叫她這么蓬頭散發(fā)地出去見人,等鴛鴦回去告訴老太太,說這屋里正為著老太太給的丫頭鬧騰呢,瞧她在老太太面前還有沒有個賢德名聲!”
鳳姐聞言更是焦急,也顧不得體面,拉著平兒:
“快幫我瞧瞧,自己家人,還這么計較?”
平兒是鳳姐的陪嫁丫鬟,雖說如今給賈璉做了侍妾,但總歸還是日日都在王熙鳳身邊,無論如何也不敢得罪她。
秀麗柔和的眸子瞧了瞧賈璉,還是上前,從袖口里拿出個隨身的二寸長小篦子,三兩下就將鳳姐方才散下來的碎發(fā)篦了上去,又將她頭上的珠釵正了正,才小聲道:
“成了。”
鳳姐瞥了平兒一眼,輕輕“哼”了一聲,在轉(zhuǎn)身朝外的瞬間,臉上已經(jīng)是笑容可掬:
“哎喲我當(dāng)是誰呢,原來是鴛鴦啊,我這兒正跟璉二爺說話兒呢,就聽見你來了。
來來來,快往屋里請,我這里有他們今兒剛送進(jìn)來的鹿肉。這東西老太太克化不動吃不得,你就在我這兒嘗嘗吧,配著現(xiàn)成的上好金華酒,最是相宜?!?p> .
平兒正要跟出去,被賈璉叫住。
平兒滿腹委屈,忍不住小聲道:
“在她面前,二爺還是千萬別替我說話了。倒惹得她更加不待見我了。”
賈璉從袖中取出那一對赤金釵子,遞在平兒手里:
“有了這個,你心里可踏實些了?”
平兒一見失而復(fù)得的金釵,登時大喜: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二爺可算是幫我找到了!我可算是放心了!
這幾日我都寢食不安,就怕有事要戴。
這釵子是二奶奶賞給我的,若是不戴,只怕她不高興。
不知二爺是從誰那里尋來的?”
賈璉一聲冷笑:
“還有哪個?這府里如今最下作的小爺們,可不是就是賈環(huán)?”
平兒不由“呀”了一聲:
“我說呢,頭幾日聽小丫頭說,環(huán)三爺近來可是變得又上進(jìn),又和善,還三天兩頭買些小吃食、小玩意,哄著這府里的小廝小丫頭們都喜歡跟他玩。
原來是做了賊有了閑錢,果然是狗肉不上席的下作東西?!?p> “以后門戶要看嚴(yán)實些,尤其是賈環(huán)來,必得有人單獨(dú)只跟著他一個。”
平兒連忙點(diǎn)頭:“我記下了?!?p> 賈璉見平兒桃腮櫻唇,嬌俏可人,一把將她拉在身邊:“釵子找到了,可怎么謝我?”
平兒登時羞得滿臉通紅,小聲道:“快別鬧,給她瞧見了,我就死定了?!?p> 賈璉拉著她不松手:
“普天之下,沒有白使喚人的道理?!?p> 平兒知道不能在這屋里耽擱太久,只得湊過去,朱唇軟軟,在賈璉臉頰上柔柔親了一口,小聲道:
“等她許了的時候,我好好伺候我的二爺。”
聲音甜膩輕柔,仿佛一只軟若無骨的小手,將賈璉的心撩得蠢蠢欲動。
當(dāng)然,還有別處也蠢蠢欲動。
說罷,掙脫開賈璉的手,“噗嗤”一笑,跑了出去。
賈璉輕輕一嗅,手上尚有余香。
.
賈璉走過去,撿起地上的毛筆,聽得門響,進(jìn)來的卻是晴雯。
晴雯換了干凈衣裳,可臉上的墨跡卻沒完全洗去。
雪白的肌膚上,殘余的淺灰色墨痕,仿佛是瑩白大理石上的隱約紋理。
晴雯嘟著嘴,埋怨道:
“還以為二爺是個神算諸葛亮呢,叫我先下手為強(qiáng),一個苦肉計唬住二奶奶。我也是老實,這才聽了二爺?shù)脑?,連猶豫都沒猶豫,就挨了二爺這一毛筆。
誰料想出主意的是個半吊子,就沒想過這墨粘在我臉上,怎么洗也洗不凈,這會子難看死了。”
賈璉也不料她那肌膚竟然如同白宣紙一般吃墨,左瞧右瞧,忍不住笑道:
“這小花貓似的一張臉,倒比原來更有趣了?!?p> ?。ㄇ琏鹤髡吣闾珶o良了!叫賈璉騙我弄了個滿臉花!我信你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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