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正在官道左側(cè)陡坡下方行軍的大梁軍隊,由于地形的限制,雙方的軍號和廝殺聲一時之間居然一點都沒有傳到他們耳中。
正發(fā)生在他們頭頂上面十幾二十米處的慘烈戰(zhàn)事,就如同不是發(fā)生在一個世界的。直到從陡坡上方直墜而下的牛群重重地砸在前進中的行軍隊伍中,負責整個左翼的軍將們這才意識到大事不妙。
可惜為了能夠得到官道上禁軍掩護而選擇了緊貼陡坡下沿行軍的左翼梁軍,此刻卻不得不為自己先前的選擇買單。
先是沖破了重重阻擋猶如數(shù)千顆投石般從天而降的牛群,接著便是在陡坡邊沿完成調(diào)頭重整隊形的北狄騎兵從上而下拋射的羽箭,整個梁軍左翼在兩者的疊加傷害之下,極短的時間內(nèi)便承受了驚人的傷亡。
不過更加糟糕的是,由于高低近二十米的垂直落差,在陡坡下部的左翼梁軍此時完全沒有在短時間增援上方戰(zhàn)場的可能性。原本兵力占據(jù)絕對優(yōu)勢的大梁禁軍被日圖厝利用地形和火牛陣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徹底切割成為了前、后、左三塊。
距離整個戰(zhàn)場不足兩里的一處土丘之上,也先向日圖厝稟報道:“大人,對方右翼已經(jīng)徹底被我方擊潰!”
“給赫連伯下令,讓剛剛抵近戰(zhàn)場的第二個火牛陣出擊,由他負責截斷對方后方軍隊向中央靠攏的企圖。
穆哈泰繼續(xù)按原計劃行事,驅(qū)趕楊榮殘部與對方軍陣前方部隊匯合,借著楊榮殘部的掩護務必盡一切可能殺傷對方兵卒!”
日圖厝將整個戰(zhàn)場盡收眼底,從容不迫地做著北狄各支大軍的調(diào)度。
而與此相反,深陷戰(zhàn)場之中的各支梁軍在收到楊榮軍令后的第一時刻,便立即開始向中央大帳所在靠攏。由于缺乏居中調(diào)度,各支禁軍對于整個戰(zhàn)場態(tài)勢的把握遠遠不及對手。
匆匆忙忙趕向中央大帳的后方梁軍完全忽略了來自自己側(cè)翼的危險,而恰恰是這個至關重要的疏忽,讓他們失去了最后一絲逃出升天的可能。
隨著埋伏在附近的赫連伯一聲令下,早已背負厚厚甲胄,同時牛身上捆綁著利刃的群牛,立刻便被北狄士兵點燃了綁在牛尾之上的燃燒物。
火焰燒灼所產(chǎn)生的激烈刺痛讓牛群如同發(fā)了瘋似地沖向恰恰行至近前的梁軍。瞬忽而至的火牛陣,面對連防御陣型都沒有來得及展開的梁軍就如同熱刀切黃油一般,立刻就將他們沖了個七零八落。
赫連伯所率領的北狄騎兵緊隨在牛群之后沖入人群之中,幾乎沒有留給梁軍任何重整軍陣的機會。失去了嚴密陣型的防御,面對已經(jīng)將馬速提至最高的精銳北狄騎兵,馬、步軍混雜在一起的梁軍瞬間崩潰。
潰散的梁軍顧不得軍官們的呼和,各自四散而逃,不過這又怎么可能逃得過四條腿的北狄騎兵。
慌亂之下,無數(shù)地梁軍無奈之下甚至選擇直接從十多米的陡坡上一躍而下,希望能夠僥幸保住一命??上С藰O少數(shù)幾個幸運兒之外,絕大多數(shù)選擇跳崖的梁軍最終還是難逃一死。
當此戰(zhàn)結(jié)束之后,周河寨派出的部隊在陡坡下收攏起來的遺體足足有將近三千多具,可見當時的慘烈。
就在后方梁軍被北狄騎兵屠殺的同時,另外一邊的穆哈泰正在驅(qū)趕楊榮一行人。在陸騫等人的保護之下,匆忙從舒適的車架上撤離的楊榮一開始便被穆哈泰等人鎖定了目標。
聚攏在楊榮周圍負責護衛(wèi)他的皆是馬軍。在楊榮一馬當先的帶領下,近一千號人在后方大量北狄騎兵的追擊之下,一點想要回身反抗的想法都沒有,除了埋頭向前逃串之外,甚至都沒有留意到情況的不對勁。
位于整支梁軍前方負責開路的乃是禁軍廂都指揮使沐天波為首的兩萬多禁軍。作為軍中宿將,沐天波在收到楊榮發(fā)出的軍令的第一時刻,便留下部分兵力負責繼續(xù)警戒,剩余的部隊在整隊之后便立刻向著楊榮的方向趕去。
正當沐天波率軍即將接應到楊榮的時候,他突然發(fā)現(xiàn)前方的楊榮所部居然絲毫沒有想要避開自己部隊軍陣的想法。反而隨著雙方距離的拉近,對方還進一步提高了馬速!
“糟了!”沐天波暗呼一聲不妙,立即下令傳令兵通知前方楊榮所部從接應他們的大部隊左右側(cè)翼撤退,以免直接沖撞軍陣。
可惜,此刻只想要埋頭逃命的楊榮對于前方沐天波給出的命令卻絲毫不做理會,反而以更快地速度直直地撞向了恰好擋住他們?nèi)ヂ返牧很娷婈嚒?p> “大人!太尉他們沒有改變方向!”沐天波的一名手下看著即將撞入己方軍陣的楊榮所部驚呼道,“快下令就地防御吧!再晚就來不及了!”
“這……”面對手下的建議,這一刻沐天波遲疑了。
如果是換做其他任何人,就地防御的命令他早就下了,可是眼前沖撞自己軍陣的卻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太尉楊榮。一旦自己的命令下達,也就意味著對方即將面臨自己和北狄的兩面夾擊,如此一來對方再想要逃得一命怕是難了。
一想到楊榮身后的背景,沐天波明白一旦對方因為自己戰(zhàn)死沙場,即使此戰(zhàn)最終能夠全殲來犯的北狄,自己一家老小也必然落得個滿門抄斬的地步。
“為之奈何!”短短時間內(nèi),沐天波的內(nèi)心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幾輪的掙扎,終究還是迫于楊榮的威勢,無奈下令道:“立刻命令前方軍陣為太尉大人讓出通道,同時準備迎敵!”
“大人!如此一來,……”
“夠了!立刻傳我軍令,但有不從者殺無赦!”手下還想勸誡,可是早已下定決心的沐天波大手一揮,斷然打斷了對方尚未出口的話。
隨著沐天波的軍令下達,原本嚴密的梁軍軍陣立刻開始動亂起來。
為了給已經(jīng)近在咫尺的楊榮所部讓開通道,原本布置在軍陣前方的刀盾手和長矛兵不得不在自己長官的勒令下匆忙向兩翼散開。同時,后方剛剛完成了布陣的強弩和弓箭手,也不得立刻收拾武器,臨時解散箭陣和弩陣后撤。
緊隨在楊榮所部身后不足百米距離的穆哈泰看到前來接應的梁軍居然真的為楊榮放開了通道,頓時大喜過望。大聲呼和之下,整支北狄騎兵猶如洶涌的洪水一般緊跟著楊榮涌入了梁軍大陣。
沒有留給沐天波所部任何可以補救的機會,在借著楊榮所部掩護突破梁軍正面防御之后,北狄騎兵立刻自發(fā)分成左、中、右三路,其中左右兩路趁勢掃蕩被通道分割成兩部分的梁軍后方,而中路則在穆哈泰的率領下繼續(xù)追趕楊榮。
沒有嚴密的軍陣保護,位于后方的梁軍弓箭手和強弩手面對洶涌而來的北狄騎兵,無異于一群待宰的羔羊,立刻就被對方肆意屠戮。
而原本應該負責保護他們的刀盾手和長矛手此刻卻由于距離和列陣的原因,只能在不遠處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同袍被對方屠戮。
刀盾手和長矛手中有著不少久經(jīng)戰(zhàn)陣的禁軍老兵,戰(zhàn)場經(jīng)驗豐富的他們已經(jīng)意識到戰(zhàn)局即將陷入崩壞,眼下對方?jīng)]有顧及到自己只是因為要優(yōu)先解決后方的弩箭手。
不過作為訓練有素的禁軍官兵,即使心中已慌可是在各級將官的組織之下,大部分刀盾手和長矛手依然在努力聚攏陣型??勺屓艘庀氩坏降囊馔猓∏【驮诖丝贪l(fā)生。
“那狗太尉一人的命就是命!難道我們這些禁軍兄弟們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沐天波想要用我們的命給他拖住北狄蠻子,可老子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妻兒老小,艸他狗日的!現(xiàn)在不逃,難道待會伸著脖子讓北狄蠻子去宰嗎!
老子不干了,大家趕緊隨我一起逃命去吧!”一名平日里素有威望的禁軍都頭突然發(fā)作,一刀砍翻了自己部隊的指揮使之后,帶頭扔下兵器向著遠離戰(zhàn)場的方向逃去。
他手下的近百人一時間面面相覷,不過很快便意識到了發(fā)生在自己面前的一幕到底意味著什么。“轟”的一聲過后,近百人立刻緊隨著這名都頭四散而逃,進而直接讓四周失去指揮的數(shù)百禁軍也徹底亂了。
待到附近的禁軍將官意識到問題想要阻止的時候,尚未被北狄攻擊到的大部分梁軍已經(jīng)徹底陷入了混亂之中。在幾名試圖在亂軍中重新收攏兵力的將官被亂兵砍殺之后,一切努力徹底宣告失敗。
此刻不僅是沐天波所部,整個梁軍也徹底陷入了崩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