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緯知道,如果他當(dāng)著武安殿這么多大臣的面服軟,如果他當(dāng)著城外那些勤王大軍殺了綦連猛,往后他高緯再無威信可言!
即便事后高儼仍舊遵他為皇帝,也依然改變不了什么!
鄴城的官員們不會再信任他,外地的大臣更加不會再聽從他的召喚,甚至自己這個皇帝也會在史書上淪為笑柄!
高緯咬著牙,跌跌撞撞的從地上站了起來,他想在高儼面前硬氣一回,身為皇帝,即便是死也要站著死!
“寡人不…”
只是高緯才說三個字,胡太后忽然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臉上!
啪的一聲,打得高緯暈頭轉(zhuǎn)向!
也把他剛剛騰升起來的勇氣給打了回去!
高緯坐在地上哭得像個孩子。
他捂著臉,英俊的面龐上全是委屈。
胡太后卻根本不理會他,只對同樣有些錯愕的高儼微笑道:
“你看,你皇兄答應(yīng)啦!”
高儼神色復(fù)雜的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高緯。
不知怎的,心里竟對他的遭遇產(chǎn)生幾分同情。
好歹也是皇帝,怎能當(dāng)著大臣的面被老娘扇巴掌?
你讓他還怎么活下去?
如果是換作自己,高儼覺得大概會羞憤得跳井自殺吧?
大殿內(nèi)鴉雀無聲,這一次皇家內(nèi)部丑陋的一面徹底暴露在他們跟前。
他們心里有些忐忑,想著要不要提前向高儼請辭離去,萬一高儼事后為了堵住他們的嘴而把他們…
“鴨鴨…鴨…”
就在氣氛極度尷尬的時候,一道童音從人群縫隙里傳了出來。
眾人循聲望去,見是一名不到兩歲的童子,正邁著蹣跚的步伐往這邊走來。
高緯看見那童子如同看見了救星,張開雙臂朝他露出一個笑臉:
“阿恒,快到阿父這來!”
“鴨鴨鴨…”
高恒沖他笑了笑,腳下也跟著加快了幾分,跌跌撞撞的沖了過去。
但令所有人沒想到的是,高恒最終投向的不是高緯的懷抱,而是上前抱住高儼的一只腿,并用肉嘟嘟的小臉親昵的在他腿上蹭了蹭,然后抬頭期盼的看著他:
“鴨鴨鴨!”
高儼微微一笑,似乎是怕傷著他,還小心翼翼的回刀于鞘,然后才伸出一只手將他從地上抱了起來。
高恒似乎很高興,一邊手舞足蹈,一邊不停的鴨鴨鴨在說些什么,而高儼則是不斷的點(diǎn)頭微笑,表示自己知道。
這一刻,武安殿的群臣們驚呆了!
胡太后也驚疑不定的看著這當(dāng)眾嘻嘻哈哈的叔侄二人。
而癱坐在地上的高緯更是盯著歡聲笑語不斷的高恒發(fā)呆。
“哈…”
“哈哈!”
“哈哈哈??!”
高緯突然失聲笑了起來。
他一邊捶打著地面,一邊指著高恒狂笑!
見他忽然跟瘋了似的大笑,高儼眉頭一皺,抱著高恒往后退了幾步,免得這家伙突然發(fā)狂傷了孩子。
但高緯只是坐在地上笑,除此之外并無其他動作。
可他笑著笑著忽然就哭了起來。
最后他抽了抽鼻子,慢吞吞的從地上爬了起來:
“綦連猛在何處?寡人這就去將他處死!”
高緯話音一落,幾乎整座武安殿都松了一口氣。
因?yàn)樗麄冎?,只要高緯殺了綦連猛,那么城外的大軍便會土崩瓦解,也不再視為鄴城的威脅。
唯一讓人唏噓的,便是高緯今后將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
無獨(dú)有偶,身處晉陽軍大營的北平王高貞同樣也不大好過。
昨天一場亂戰(zhàn)雖然最終以和平收場,但勛貴們已經(jīng)對他多有怨言,甚至望向他的眼神,也充滿了厭惡。
而且現(xiàn)在已經(jīng)得到確切的消息,晉陽陷落了。
斛律恒伽的一萬射聲軍趁他們不在,幾乎沒費(fèi)什么吹灰之力便占據(jù)了他們的地盤。
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勛貴打起了退堂鼓,要求重返晉陽,奪回那座本該屬于他們的家園。
義陽王鮮于世榮面露苦澀:
“蘭陵王的大軍就在漳河邊上,爾等以為我們還有退路??”
有勛貴立刻表示不服:
“我等軍力遠(yuǎn)勝高肅,若是強(qiáng)行渡河,他手下不過區(qū)區(qū)幾千人,如何攔得住我們??”
歷陽王元景安聽后,不禁嗤笑一聲:
“強(qiáng)渡漳河?且不說會死傷多少,哪怕過了河,然后呢??”
“那斛律恒伽已經(jīng)武裝了近五萬漢奴,咱們回頭與他硬拼,然后高儼率軍再抄一回咱們的后路??”
元景安的話讓大帳群起激涌的氣氛一下子又變得沉默了起來。
是啊,回了晉陽也進(jìn)不去那座城,那還回去做什么呢?
韓長鸞趁機(jī)道:
“諸位聽我一言,為今之計,只有強(qiáng)攻鄴城,救出陛下,才能扭轉(zhuǎn)乾坤?。 ?p> 勛貴們的眼中一下子又燃起了希望,對啊,只要鄴城一攻破,俘獲瑯琊王,再請陛下出面下詔,那斛律恒伽也只能乖乖投降!
“韓公說得不錯!我等當(dāng)一鼓作氣,不能再給高儼耍手段的機(jī)會!”
有勛貴振臂高呼,要求立即全軍猛攻鄴城,因?yàn)檫@是他們唯一的生路!
“如此,那便再賭一回吧!”
鮮于世榮下了最后的結(jié)論,而后等眾人先后出去整軍備戰(zhàn)了,他才有空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高貞,對其勸慰道:
“自古成大事者,又幾人不曾受過挫?殿下何須自囚于樊籠?這本不是殿下的過失?。 ?p> 高貞遲疑的看著在帳外忙碌的眾人道:
“可他們不再相信孤了啊…”
鮮于世榮微笑道:
“可是老夫還相信殿下啊?!?p> 高貞?yīng)q豫了一下,張了張嘴想說什么,但最終也只化作一聲嘆息。
“殿下是想說就憑老夫一人也無法成事?”
鮮于世榮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
“那殿下不妨想想瑯琊王,他身邊也不過寥寥數(shù)人,為何他就能走到現(xiàn)在這一步呢?”
聽他這樣說,高貞心中更加煩悶!
自從在戰(zhàn)場上與高儼打過照面后,他突然覺得高儼似乎不再是從前那個優(yōu)柔寡斷的三哥了,就跟換了個人似的!
以前的三哥,可無法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一想起高儼在兩軍陣前陷害自己,還差點(diǎn)成功了,高貞就覺得心驚肉跳,甚至已經(jīng)隱隱對高儼生出了幾分恐懼。
“殿下!”
見高貞面上表情時憂時懼,鮮于世榮忍不住打斷他的思緒:
“殿下若是害怕瑯琊王,那這便綁了老夫去向他乞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