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高儼說的那四人便被高綽一個不漏的帶了過來。
只是這趟返回,高綽發(fā)現(xiàn)高儼總是有意無意的盯著自己的腦袋看。
這讓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難道我腦袋上有花不成?
“見過大行臺?!?p> 四人依次排開,主動朝高儼問安,這充分說明高綽已經(jīng)把事情轉(zhuǎn)告給了他們。
而他們似乎也欣然接受。
雖然不知高綽究竟是如何跟他們說的,也更加不知他們?yōu)楹未饝?yīng)的這么爽快,但在高儼看來…
只要身負(fù)才干,那便可以任命官職!
至于人品或其他什么的,先暫且放一放。
就齊國現(xiàn)在這個樣子,容不得高儼挑三揀四。
總不能讓那些目不識丁的廝殺漢來替朝廷牧民一方吧?
“誰是封孝琰?”
高儼雖然知道這幾人的名字,但卻是從來沒有見過,故而分不清誰是誰。
但這倒讓是讓封孝琰等人有些吃驚,瑯琊王居然在不認(rèn)得自己的情況下還敢授予官職??
隨即封孝琰主動站了出來,朝高儼躬身一禮:
“下官便是封孝琰?!?p> 高儼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自顧自的說道:
“封孝琰,四十有九,渤海人,你我倒也勉強(qiáng)算是同鄉(xiāng)啊。”
封孝琰正欲答話,高儼卻擺了擺手繼續(xù)說道:
“你十六歲便被朝廷征辟為一州主簿,天保年間升任太子舍人,往后又歷任法曹參軍、中書舍人、司空掾、秘書丞等職,若孤記得沒錯,你現(xiàn)在身上還背著一個散騎常侍的職銜。”
聽見高儼如數(shù)家珍般的把自己為官履歷背誦了一遍,封孝琰暗暗吃驚不已!
要知道他這十幾年在齊國朝堂聲名并不顯,而高儼不過十多歲卻對自己了若指掌??
這時,高儼又饒有興趣的與他拉起了家常:
“孤還聽說當(dāng)年和士開喪母,你封孝琰跑去看熱鬧,見有人哭得比自己死了爹娘還恓惶,還譏笑了幾句,原話是怎么說的來著?”
封孝琰自嘲一笑:
“回大行臺,下官那時說:‘儼興之南,丁鄒之北,有一朝士,號叫甚哀?!鸵?yàn)檫@句話,下官此后便被和士開記恨上了。”
“就是這句!”
高儼撫掌哈哈大笑,那時和士開死了娘,鄴城有兩個想巴結(jié)和士開的富商,一個叫丁鄒,一個叫儼興,他倆掛著孝,以一副親兒子的架勢,跪哭在門口。
除這二人以外,大廳中間還有一名士人,他嚎哭的調(diào)門最高,既壓倒了和尚們的誦經(jīng)聲,也蓋過了道士們的鐃鈸聲,凄厲宛轉(zhuǎn),透屋頂,直插云霄。
所以封孝琰回頭便私下里譏諷了兩句。
但好巧不巧的是這話傳到了和士開的耳朵里,故此他封孝琰才有今天這副下場。
否則以他的資歷,怎么著也不用跑到冀州去渾噩度日。
而聽高儼說起這些塵封多年的往事,封孝琰也罕見的吐露心聲道:
“下官那時年少輕狂,在鄴城得罪了不少人??!”
“無妨?!?p> 高儼笑道:
“和士開已死,杖責(zé)你的高阿那肱也被孤命人剁成肉泥,可解了你心中之恨??”
封孝琰聽后對著高儼長揖倒地,袒露心聲道:
“實(shí)不相瞞,他倆每死一個,下官便要大醉了一場,到如今已經(jīng)醉了兩回啦!”
高儼似笑非笑的又道:
“這么說起來,孤也算是你封孝琰的恩人了?”
封孝琰神情一凜,他知道高儼的話絕對沒有表面上的這么簡單,被打壓了這么多年,抑郁不得志,已經(jīng)讓封孝琰本能得習(xí)慣先去揣測他人用心:
“大行臺若有吩咐,封孝琰定盡力而為?!?p> 高儼瞧他神情謹(jǐn)慎,嘆息道:
“孤知你心中有怨恨,既怨恨那些害過你的人,也怨恨這世道的不公。”
“可你比孤好啊,孤都死過一回了,你見孤還有仇恨嗎?”
“那力諫殺孤的祖瞎子不也活得好好的?”
“孤甚至還會重新啟用他,任命他官職!”
“還有那些依附在高阿那肱等人下面的官員,孤也未曾動他們一根手指頭!”
“但這并非是孤仁慈,而是因?yàn)楣轮?,他們活著比死了更有用…?p> “因?yàn)檫@齊國還需要他們,就一如孤需要你封孝琰代孤去擔(dān)任這冀州刺史一職…”
高儼說到這兒,頓了頓,看著已經(jīng)泣不成聲的封孝琰,鄭重問道:
“現(xiàn)在孤問你一句,封孝琰,你愿意追隨孤的腳步嗎?”
封孝琰用衣袖胡亂擦拭了一把眼淚,趴倒在地上,用他那干啞的嗓音嘶吼道:
“下官愿意!”
“好!筆來!”
高儼手往旁一伸,高貞立刻將準(zhǔn)備好的帛書等物取了出來。
而一直在旁聽高儼與封孝琰說話的紇奚永安,不知哪來的勇氣,突然上前趴到高儼跟前,自愿用后背做起了他的書桌!
而這一幕則是讓高綽心情非常復(fù)雜,他實(shí)在沒想到高儼籠絡(luò)人心的手段這么高明,竟當(dāng)著自己的面挖起了墻角,而且居然還讓他給挖成功了??!
一番筆走龍蛇,高儼寫好了任命封孝琰為冀州刺史的詔書,隨后一用印,等候多時的高貞立刻雙手捧著那張?jiān)t書來到封孝琰跟前。
“孤知道,你還有個女兒嫁給了孤的堂兄,雖然孤任命你為冀州刺史,但也卻非是不許你回鄴城探親,你若想回京,隨時可以與孤寫奏折提請調(diào)任?!?p> 封孝琰顫抖的接過那張?jiān)t書,正三品的上州刺史是他這么多年來想都未曾想過的官職,他小心翼翼的將詔書放在身旁,再次對高儼大禮參拜,目光堅(jiān)定的說道:
“臣雖不敏,但卻愿使冀州軍民富足,以報大行臺之恩!”
說完,他又咧嘴一笑:
“今日下官怕是要醉上第三場啦!”
高儼微微頷首,隨即又把目光投向另外三人。
而這三人在親眼見到剛才那一幕后,已經(jīng)對高儼不敢有任何小覷,紛紛大禮參拜道:
“下官孫靈暉…”
“下官馬子結(jié)…”
“下官李信則見過大行臺!”
高儼笑道:
“你們?nèi)斯乱嘤兴??!?p> 馬子結(jié)等三人聽罷,不由互相對視了一眼。
論名頭,他們可就比封孝琰要小得多了。
高儼知道封孝琰還好說,畢竟封孝琰曾經(jīng)擔(dān)任過京官。
而他們?nèi)藥缀跏遣伙@山不露水,自出仕至今,大都在冀州一帶原地打轉(zhuǎn)。
見三人面露疑惑,高儼淡淡道:
“孤只說一句,封你們官職并非是孤要和誰妥協(xié)的結(jié)果,而是孤覺得你們堪用,明白嗎??”
望著因?yàn)橐痪湓挾鴮Ω邇罢\惶誠恐的三名親信,高綽心里一嘆:
“好一個恩威并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