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萬千冷雨墜落而下,捶打著窗外的竹葉,夾裹著葉片在空中卷了幾個身,跌落在石地的水洼中,旋了幾個圈堪堪陷入污泥。
涼風夾帶著碎雨從窗前吹到黎木床上,沈時音緩緩睜開了眼。
入目便是翠色紗幔,一張梳妝臺靜靜擺放在窗前,桌上的一面銅鏡映射出窗外搖曳的樹木,各種胭脂水粉被安置一角,那是之前溫晚送來的,雖不喜歡卻也沒拂了她的面子,便一直放在此處。
窗外還是那片荷花池,種了一些竹子,荷花才將含苞欲放,也自成一片美景。
沈時音有些眩暈,一時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死了還是活著。
她移步到桌前緩緩坐下,瞧著銅鏡里的面容覺得有些不真切。
姣好的面容雖有些蒼白卻也泛發(fā)著幾份容光,全然不似之前的憔悴,她垂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纖細白皙,骨節(jié)細弱,沒了之前被困在園中自毀留下的的傷疤。
冰涼的雨絲打在臉上多了幾份冷意,一個答案在心底幾乎呼之欲出,她卻仍然有些不敢相信。
或許,只是一場夢?
直到有人推門進來。
沈時音思緒被打破,指尖控制不住顫了一下,抬眼望去,一道素色衣衫,約莫十六七歲的婢女走了進來。
“小姐,你醒了”看到沈時音后她眼中閃過一抹驚喜,語氣也滿是抑制不住的雀躍。
沈時音微微一愣,有些不太確定的開口:“清影?”
清影是她的婢女,從小便陪在她身側(cè),沈時音向來都是將她和至親一樣看待,鎮(zhèn)國公府覆滅后,清影為助她逃離盛景淮的掌控,利劍直穿胸口,鮮血染紅了整個園子。
如今人真真切切站在自己面前,她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清影沒注意到沈時音眼中的愧疚,將她扶到榻上,為她熟練的更衣。
指尖漸漸有了回溫,沈時音能清楚的感受到眼前人的溫度。
她或許,
——真的重生了。
清影多少察覺到沈時音有些煩悶,只覺得是因為王爺迎娶了側(cè)妃對小姐少了關(guān)心,小姐才會郁郁寡歡,她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勸慰,只好將真實情況說了出來:“奴婢聽說王爺最近有些忙,所以才沒時間來清心小院,就連側(cè)妃那里最近幾天也很少去?!?p> 王爺?
盛景淮?
沈時音眼前似乎又現(xiàn)出那張冷峻的臉,近乎偏執(zhí)暴戾的眼神望著她開口“放心,你不會死,我會立你為皇后”
“如今是哪一年?”
清影看著自己小姐雖有疑惑,卻也開口道:“宣嘉十六年九月?!?p> 距離鎮(zhèn)國公府滅亡不足六個月。
沈時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次無論如何,她都要護他們無恙,絕不能重復(fù)上一世的悲慘遭遇。
“放心,我定會護你們平安?!鄙驎r音抓住清影的手喃喃開口,暗暗發(fā)紅了眼眶。
剛用過早膳,又下起了細雨,夾雜著冷風有些寒意,沈時音看著荷花池泛起的漣漪,嘴角勾出一抹自嘲的笑容,這片荷花池是入王府后盛景淮帶人親自修繕,知曉她喜歡荷花,費了不少力氣才完工。
沈時音覺得不妥,勸阻了幾次,他卻一臉無所謂的開口:“整個王府都是你的,旁人敢說什么本王就廢了他?!?p> 沈時音看著他的眼眸,心底不覺有些柔軟,那時她天真的以為,他會是自己的依靠,他們會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可她忘了帝王之家最是無情,剛?cè)敫蛔銉赡?,他便迎娶了?cè)妃溫晚,極盡寵愛,一顆心幾乎都吊在溫晚的身上。
沈時音想著,無論如何她還是正妃,他們還有歲歲年年要一起走,可不曾想他能無情到這種地步,在他面前處處備受冷落厭惡,如今為了溫晚更是把她幽禁在清心小院。
他風流多情,如今卻滿心滿眼都是溫晚,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溫家用僅僅不到幾個月的時間連升兩品。而她沈時音,卻淪落成茶余飯后的笑資。
肩上陡然有些沉重,擾了沈時音的思緒,她回過頭看著清影幫她披上白色裘風,又遞給她一罐湯婆子,“天有些涼了,小姐以前受過風寒如今要多注意保暖?!?p> 沈時音手指帶著陣陣涼意,看著清影凍的通紅的臉龐,握著湯婆子的手不覺緊了緊,帶著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冷意開口:“等天晴了找些人把這池子填了吧。”
清影望著沈時音離去的背影十分不解,她知曉這個荷花池對小姐的重要性,往常小姐都會坐在亭子里觀賞一天的荷花等著王爺,如今卻要讓人填了,雖有疑惑,她也不敢開口問,怕又徒增小姐的悲傷。
她是親眼看著王爺對小姐的寵愛無端轉(zhuǎn)移到側(cè)妃身上,一開始只是疏遠,然后冷落,如今直接是厭惡。
清影雖恨王爺,但更多的是心疼小姐。
剛坐下不消片刻,清影推開了門一臉不情愿的開口:“小姐,側(cè)妃前來請安?!?p> 溫晚?
沈時音無聲笑了笑,她倒是忘了,溫晚每日都會來請安,早在入府時她便說往日請安就免了,可她倒是堅持不懈,每日必來。
早前用身體不適婉拒了一段時間,她倒也安分,如今被幽禁在清心小院,又來每日請安。
“小姐,要不找個借口把她打發(fā)了吧?!鼻逵翱粗驎r音憂愁的臉龐,不由得開口勸道,她向來不喜歡側(cè)妃,認為她只會虛情假意,若不是她,小姐也不至于每天郁郁寡歡。
“算了,讓她進來吧?!鄙驎r音倒想看看她究竟有何意圖。
縱然見過不少次,可每一次沈時音都會被她的容貌驚艷。
面似凝脂,神若秋水,眉眼如畫,唇若點櫻,美的驚心動魄,一顰一笑都勾人心弦,尤其是眼角的淚痣,無端增了一絲嫵媚,頭上無過多的裝飾,又平添了一份淡雅,她款款從細雨中走來,宛如畫中的仙子。
怪不得王爺會這么寵愛她,不無道理。
“妾身給王妃請安?!彼ЧЬ淳吹男卸Y,竟讓人挑不出一點錯處。
沈時音微微頷首示意她坐下,壓著嗓音開口:“有何事?”
“每日給王妃請安是妾身的本分?!彼械氖稚?,全然不似旁人一口一個姐姐的叫。
“聽聞王妃前段時間身體不適,妾身特意給王妃帶了些補品,還有一些安神香?!?p> 或許是她的聲音太過平淡,讓人根本無法懷疑,而上一世也確實信了她。
可結(jié)果呢,用了安神香之后身體每況愈下,食欲不振,變得越來越虛弱,后來才得知是安神香的問題,而王爺,證據(jù)都擺到他面前還是護著溫晚。
沈時音眼神不覺冷了幾分,她努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喚清影收下。
“以后不必來了?!闭Z氣里帶著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厭惡,她實在無暇和旁人勾心斗角,也不愿爭寵。
“是。”溫晚站起身行禮退下,眼底劃過一瞬即逝的失落,走到門口拐角處,回頭看了一眼清影手中的安神香。
沈時音察覺到溫晚的視線,微微勾唇,怕是心思要落空了。
“小姐,這些東西怎么辦?”清影看著手中的東西暗暗發(fā)愁,畢竟是側(cè)妃送來的。
沈時音瞥了一眼淡淡的開口:“扔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