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秋還是這樣乖巧懂事,這小子就是渾,你別跟他一般見識。咱們吃飯,吃飯。”傅培賢說著夾了一筷咕嚕肉給知秋,又道“你媽媽惦記著你來,這不一早就燒了這么些菜,想著你這幾年都沒吃到媽媽做的菜,恨不得啊做個滿漢全席呢,還怕你口味變了吃不慣呢。?。吭趺礃??還是以前的味道吧?”
抬眸間迎上付麗期待而閃爍的眼,
驀地低頭認(rèn)真咀嚼著色味俱全的肉塊。
甜口,肉質(zhì)新鮮緊實,醬汁濃稠和新鮮菠蘿一起燜煮而帶著果香的香甜氣味在舌尖炸開,喚醒記憶深處的味蕾。
菠蘿咕嚕肉,
這是一道季勝特色菜肴。
小時候她最喜歡吃媽媽做的這道菜。各家有各家的做法,出來的味道亦有不同之處,只是小孩子時候好勝,誰也不謙讓誰,都叫喚自己家里的是最好吃的。葉知秋也不例外,覺得自己媽媽做的菠蘿咕嚕肉是世界上最好吃的!
她其實不愛吃豬肉,總覺得有一股腥臊味,特別是肥肉,直接讓她拒之千里,這道菜選用五花肉,焯水后微微煸出油脂,加調(diào)料翻炒后加入新鮮菠蘿燜煮。菠蘿特有的香甜氣大大掩蓋住了豬肉本身的肥膩,肉塊沾上絲絲香甜,浸在肉汁里的菠蘿褪去清爽霸氣的前身蛻變地軟糯可口,一道菜做好,鮮香美味,從前葉知秋尤為鐘意。
還是以前的味道。
懷念嗎?
答案好像并不重要。
“很好吃,還是以前的味道。”
“那就好,多吃點?!备尔惡舻厮扑闪丝跉猓θ荻焉夏?,又高興要給她夾菜?!皣唵眩趺催€是這么瘦,平時是不是都沒好好吃飯啊,你要多吃點?!?p> 葉知秋笑笑,回應(yīng)她無聲的搖頭,不知是在辯駁“她瘦”還是“不好好吃飯”的問題。
看著碗里要漫出來的菜,知秋低頭愣了一下,不知在想什么,只是那一刻竟有種棉花里灌醋堵上鼻腔的感覺,酸地不像話,差點逼地淚花翻滾,還好她足夠堅強(qiáng),只作微笑的樣子:“媽,別忙,我吃不了這么多,我自己來就好。”
“多吃點多吃點,你瘦了?!?p> 說著她眼底就要泛起水氣,到底是親生的骨肉,多年分離還是心懷憐愛的。
“孩子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讓她自在點,你這樣孩子都放不開的。”傅培賢道。
付麗聽了這話,悄悄吸吸鼻子,羞赧停下還要給她夾菜的筷,笑道“對對對,哎呀,你太久沒回來,媽太激動了?!?p> 傅正冷淡地吃著飯,始終對她們母女的溫情互動呈冷漠,視而不見狀態(tài)。
在傅正面前付麗也始終是“慈愛的后媽”形象。
她也不忘給傅正夾菜。
“小正也吃,阿姨記得你愛吃油燜大蝦的,來!”說著夾了只裹滿醬香的蝦到他碗里。
傅正頭也沒抬,也不抗拒,只是沉默。
緊接著付麗也夾了一筷蝦到葉知秋碗里“知秋也吃,今天的蝦可鮮靈了。”
這時傅正停下筷子,眼角瞥了一眼葉知秋碗里那只紅彤的蝦,無話可說,又低頭進(jìn)食。
葉知秋看著碗里那只鮮靈的蝦,手中的動作微頓。
付麗的眼里依舊閃著期待的光。
她澀澀道:“嗯,謝謝媽?!?p> 一頓飯結(jié)束,最終那只蝦蓋著沒有吃完的米飯被埋在碗底,混在殘羹里被清掃到垃圾桶。
飯后付麗切了果盤,沏了茶,讓她別著急回去。
他們問了她什么時候回陵肖的,現(xiàn)在住在哪里,工作怎么樣,習(xí)不習(xí)慣,一些電話里付麗經(jīng)常提起的事,她含糊地帶過,并不專心這場久別重逢的寒暄。
他們提出讓她搬回家里住,這間房子不算小。她毅然回絕了,有著多年隔閡的人怎會還能若無其事地生活在一起?何況還是個并不屬于她的家庭?她要怎么把一個已經(jīng)撕裂了的自己拼湊起來,再面帶微笑地和睦地與他們重新相處?
已經(jīng)做不到了。
臨走前,他們一定要讓傅正送她回去,說這個世道,女孩子出門在外的,有個照應(yīng)會好一些的。并讓她常回來走動。
傅正是被命令送她回家的,此時面色比吃飯的時候更陰冷了。
他們都是被安排的因為道德大義而無法推脫的人。
“你其實可以在樓下就走開的,我可以自己回去,他們問起來我也只說是自己的原因?!?p> 葉知秋望著窗外出聲,聲音細(xì)微。
開車的人沒有馬上回應(yīng)她,很專注地在看路。
良久又是一片寂靜。
“呵!”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聲笑語回應(yīng)她。
是嘲諷的笑。
“很失落吧。”
“?”她疑惑。
“說起來你和她的母女情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一同生活一個屋檐下數(shù)十年的母親竟然不知道自己女兒身體狀況。”他搖搖頭,言語又冷漠三分“真是好笑?!?p> “你的媽媽好像并不愛你啊?!?p> 聽到他的話葉知秋眼里閃過一絲錯愕。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葉知秋沒什么好說的,小時候并不對蝦過敏,以前家里沒人特別鐘愛海鮮,加上她小時候也是任性挑食的,所以也不常吃,后來在一次體檢中查到有過敏源,因此后面才有心避開。
她第一次病發(fā)是付麗再婚的一個月后。
那次就連付麗也輕視了她的身體癥狀。夜里發(fā)起高燒,渾身起疹,痛癢難耐,只是那時候沉浸在要維系好重組家庭關(guān)系的付麗把更多關(guān)注投在了傅正身上。
最后還是不待見她的傅正跑到傅培賢面前玩鬧時無意提起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端倪。
她原以為付麗會記得的。
“你看,她就是這么一個人,表面上溫柔慈愛無微不至,實際上啊,自私虛假,壓根沒誠實把人放心上,卻還裝出一副柔情的樣子。瞧瞧,你們母女真是如出一轍,心口不一?!?p> “傅正!”她聽著他的話,不悅道。
“怎么?惱羞成怒了?”
他看著她一副氣急的模樣,卻沒有張狂回?fù)?,倒是在憋著一口氣,似待發(fā)作。
看著她狐假虎威的樣子,傅正覺得好笑,他知道他從來怎么言語攻擊她,她都是無動于衷的,說到她急害了,頂多面上不悅,反駁一兩句。實際上心里早就把他從頭到腳,從里到外全罵了個遍,冷言惡語在心底翻油鍋似浸全了,面上還是一副乖巧唯唯諾諾的樣子。
因此傅正更恨她了。
……
那次之后付麗的信息更頻繁了,只是葉知秋依舊假裝看不到。
那頓飯沒能瓦解他們多年來的堅冰。
四月,各個品牌接連舉辦春夏訂貨會,葉知秋忙地不可開交,從早上睜眼到晚上閉了眼,這期間幾乎兩點一線,眼里看的心里想的都是春夏的款式,面料如何如何,展會千萬順利舉行。
一個星期后,訂貨會結(jié)束,葉知秋緊繃了大半個月的弦終于得以放松。
訂貨會除了誠邀大批客戶選款外,還邀請了前來觀摩的常年合作的面料商和工廠老板。
展會結(jié)束后,公司老總邀請了個別合作伙伴一起赴宴用餐,慶祝展會圓滿結(jié)束。
由于展會是主推男裝,所以,赴宴的只有葉知秋、劉可馨和楊崢。
宴席訂在陵肖人氣最旺的餐館——悅凱樓。
依舊是觥籌交錯,談笑風(fēng)生的一場應(yīng)酬。
結(jié)束時已經(jīng)是晚上10點,如果不是餐館催促打烊,或許這頓飯并不會這么草草地結(jié)束。
也幸虧餐館要打烊了,不然葉知秋實在是坐不住了,她對這類飯局實在坐不住。也難怪,餐桌上除了她是初出茅廬不久的,其他在場的要么是行業(yè)稍有經(jīng)驗的,要么就是Boss級的,都是不惑之年往上的年紀(jì),興趣,聊天內(nèi)容以及眼界自然與她都是有距離的,此時的談笑風(fēng)聲對于年輕且涉世不深的她來說無疑是朦朧抽象的,因為她無法從他們的話語里找到共同點,也無法在履歷上拿出來與他們侃侃而談,她還太過于年輕,太過于純白。她出現(xiàn)在這個場面上,聽著飯桌上此起彼伏激動的談?wù)?,她可以?yīng)和,可以保持點頭和微笑,也只可以做一個封了蓋的花瓶……
在餐館門口送完最后一個客戶,葉知秋心理也徹底放松了。
作為管理員,楊崢義務(wù)送了她和劉可馨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