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陽宮中燈火通明,皇帝如同白天皇后離開時那樣坐在床邊照顧著床上昏睡的人。
林晚竹悠悠轉(zhuǎn)醒,身上也不似之前那樣冷了,暖和得有些困倦。
察覺到身邊人的動靜,皇帝有些疲憊地開口道:“醒了嗎?”
林晚竹費勁地睜開眼睛,眨巴了好幾下才看清楚面前的人:“阿翼?阿翼你怎么來了?”
皇帝見醒來的是他的小晚,心中安心了幾分。他伸手握住她的手:“看守雪陽宮的侍衛(wèi)來報,說你突染重疾,我來看看?!?p> 林晚竹聞言強撐著身子坐了起來,嗆咳了幾聲,看屋里沒其他人才敢說:“你和她不是說按計劃行事嗎?這才幾天??!你不能來看我??!”
她有些激動,但還是壓低了聲音。
皇帝沉默了半晌,他的沉默給了林晚竹答案。
林晚竹壓著聲音咳嗽著:“阿翼,現(xiàn)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要以天下百姓,大局為重?。 ?p> “我明白。這幾日我看到密折,甫國蠢蠢欲動,可魔族卻沒再來過皇宮,像是在等什么。我只是想我們的計劃需要有些變化……”
聽到皇帝擔憂的語氣,林晚竹平靜了一下心情:“變化?”
“其實昨日星煌大人悄悄來過圣宸宮,他告訴朕,喚醒星晚大人后,你和小晚的意識會融為她,可礙于當年大戰(zhàn)星晚大人消散之時吸收了魔族的力量……”
聽到他語氣沉重,林晚竹心下一沉:“你是說,星晚被喚醒之后會受到魔族力量的影響?”
皇帝悶悶地點點頭,只見他嘆了口氣:“看來,上回?,幷f看到的未來是定會發(fā)生了……”
林晚竹一時間還真想不到什么好辦法:“也就是說喚醒星晚會讓封印解除,也可能使魔族力量得到加持?”
“是?!?p> “怪不得那個錦寒之前總往皇宮跑,用法術(shù)挑撥離間你我的感情,她是想提前喚醒星晚!”林晚竹的大腦極速運轉(zhuǎn),在自己和她的記憶中瘋狂跳轉(zhuǎn),讓她不禁有些暈眩,難耐地閉上眼,“咳咳!可惡!”
“星晚在皇宮布下的法術(shù)封印雖衰弱不少,但她在皇宮內(nèi)使用會遭到法術(shù)反噬。她三入皇宮,一次去了圣宸宮,另外兩次去了哪?”皇帝想不明白,星煌也以天機不可泄露為由拒絕告訴他。
林晚竹想到之前蕭令儀對她莫名其妙的敵意不禁懷疑道:“會不會是婉妃?”
“這話從何說起?”皇帝不常在后宮走動,在他心里蕭令儀從潛邸伺候她總是乖巧懂事,她怎會與魔族勾結(jié)。
“前些日子,皇宮諸人關(guān)于你我的記憶被調(diào)換,后又莫名恢復。當時在鳳儀宮請安時,從圣宸宮出來時,她瞧我的眼神,是我入宮這么久以來,從未在她眼中見過的……我懷疑這事和錦寒脫不了干系?!绷滞碇裉痤^看著面前的皇帝。
皇帝想起這幾回召她伴駕侍寢倒是沒有從前那般拘謹,眼神中倒還多了幾分嫵媚算計:“你說的倒有幾分道理,她似乎與從前有些不同了?!?p> 這時同心殿的門被打開,發(fā)出吱呀的聲音,皇帝和林晚竹交換了一下眼神,皇帝扶著她重新躺好,裝作她未醒來的樣子。
張公公進來隔著帷帳行禮:“啟稟皇上,太醫(yī)院梁太醫(yī)求見?!?p> “何事?”
“說是回稟殷更衣的胎像?!?p> 皇帝沉默了一下,從床上起身掀開帷帳出來坐到了一旁的榻上:“傳。”
梁太醫(yī)弓著身子進來,跪下向皇帝請安:“微臣給皇上請安?!?p> “殷氏的胎像還安穩(wěn)嗎?”
皇帝冷漠的聲音傳到梁太醫(yī)的耳朵里,讓他更加心慌,說話也結(jié)結(jié)巴巴的:“回…回皇上,殷主子的脈象,她……”
梁太醫(yī)的樣子引起了皇帝的懷疑:“回話便回話,你慌什么?”
梁太醫(yī)突然磕起了頭:“皇上恕罪!微臣不敢欺瞞皇上,殷主子并未有身孕?。 ?p> “大膽。”皇帝的聲音并不大,卻威懾力十足,讓人聽不出他的情緒,“你可知污蔑嬪妃是何大罪。”
“微臣不敢欺瞞皇上。”梁太醫(yī)嚇得忙磕了幾個頭。
“繼續(xù)說。”
“今日婉妃娘娘帶微臣去給殷主子請脈,微臣問診后發(fā)現(xiàn)殷主子并非喜脈。可婉妃娘娘卻讓微臣繼續(xù)謊稱她有孕,還以微臣家人性命來要挾微臣!可微臣自知這乃欺君大罪,不敢欺瞞皇上!”
皇帝見當中牽扯到了婉妃,方才林晚竹和他的懷疑讓他更篤定了幾分。
皇帝沉默著起身從旁邊越過梁太醫(yī)負手而立,屋子里安靜得只能聽見蠟燭燃燒的噼啪聲:“記著,朕今日從未見過你,也從未聽過這些話,朕也會吩咐下去讓下面的人閉嘴,也會讓人護好你的家人?!?p> “皇上的意思是?”梁太醫(yī)也是個有眼力見的人,“微臣遵旨。”
說罷梁太醫(yī)便退了出去。
候在旁邊的張公公聽到方才皇帝的旨意十分不解:“這…皇上,奴才斗膽。這婉主子和殷主子二人,還有沈太醫(yī)可都是欺君之罪……皇上怎的?”
皇帝沒有回答,他掀開帷帳的一角發(fā)現(xiàn)她又睡著了,便合好帷帳帶著人輕聲退了出去。
張公公將同心殿的門關(guān)上,壓低了聲音:“皇上……”
“沈太醫(yī)的事告訴洛齊,他明白怎么做?!?p> “奴才明白。那二位主子?”
不等他問完,皇帝便開口道:“去長禧宮?!?p> “擺駕長禧宮!”說罷讓小德子去辦方才的事。
……
長禧宮中,蕭令儀正仔細保養(yǎng)著皇帝賜給她的琵琶,臉上沒有從前的膽怯,更沒有從前的卑微,取而代之的是難以掩飾的心機和欣喜。
“皇上駕到!”
聽到外頭太監(jiān)通報的聲音,她將手中的琵琶遞給了旁邊的音兒,起身走到門口行禮:“臣妾給皇上請安?!?p> 皇帝踏進殿門在她面前停下,沒有讓她起來,只是盯著她瞧,眼神深邃,無一絲喜悅憐愛之情。
蕭令儀見他半天都不曾喚她起身,便小心翼翼抬頭瞧他,見他那樣盯著她看,心也不禁顫了一下:“皇上怎這般盯著臣妾看?”
皇帝與她相對無言越過她往暖閣走去,在榻上坐下。
蕭令儀給音兒使了個眼色,便起身隨皇帝進了暖閣站在他身前侍奉,將音兒端過來的茶遞給了皇帝:“皇上,臣妾聽說貴妃妹妹病了,心中很是擔心,可貴妃正在禁足,臣妾無法探視……”
皇帝看著面前柔柔弱滿臉都是擔憂的女人,完全想不到嫉妒會讓她變得如此兩面三刀:“令儀,你侍奉朕也有十年了?!?p> 聽到他第一次這么喚她的名字,竟是這般語氣,心下一沉:“是?!?p> “這些年來,你受了很多委屈,朕明白你心里苦,朕也想著如何才能補償你萬一……”他接過她手中的茶放在一旁的桌案上。
蕭令儀垂著眼眸,微笑著:“臣妾只要能陪在皇上身邊,便不覺得苦!”
“是嗎?朕記得之前你還想取代貴妃成為朕心尖兒上的人,如今竟這般謙卑恭謹。是轉(zhuǎn)了性呢?還是另有算計?。俊?p> 蕭令儀聽到他詰問的語氣慌忙跪了下來:“臣妾不敢。臣妾之前只是被嫉妒蒙了心,后來回想起來也是后悔不已!”
皇帝沒有回答她只是淡淡地看著面前惶恐的人,見他不語,蕭令儀繼續(xù)道:“臣妾一直傾慕于皇上,侍奉皇上,只是羨慕貴妃得皇上盛寵,日子長了,更怕皇上忘記臣妾這個人……可臣妾并無什么謀算啊!”
皇帝見她說得聲淚俱下,心中未有一絲憐愛。他的表情依舊那般威嚴,沒有任何變化,讓人琢磨不透。
皇帝忽然笑了起來從榻上起身,俯下身將她扶起:“好了。不嚇唬你了,朕只是想和你開個玩笑,誰知竟害你哭成這樣,是朕的不是。”
蕭令儀拿著手帕擦了擦眼淚,抬起頭可憐巴巴地望著滿眼笑意的皇帝:“是臣妾愚笨,竟未看出皇上的戲言?!?p> 皇帝扶著她坐到旁邊,若不是林晚竹盛寵不衰,說不定旁人眼中她才是皇帝最寵愛的那個。
皇帝給張公公一個眼神,張公公讓人端進來一碗燕窩紅棗粥:“你素日體虛,朕讓御膳房進了碗燕窩紅棗粥。”
蕭令儀心下一暖,笑著起身福身謝恩:“臣妾謝皇上?!?p> “坐??旌劝?,涼了就不好了?!?p> 蕭令儀端起那碗燕窩紅棗粥,一勺一勺喝了個干凈。
皇帝充滿溫柔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狠厲,見她喝完便吩咐下人:“都下去吧。朕和婉妃要就寢了?!?p> 皇帝攬著蕭令儀往內(nèi)殿走去,宮人們?nèi)鱿箩ひ搽S著張公公出了長禧殿。
——
剛下朝回來的皇帝剛回到圣宸宮便見到殿外侯著的蕭令儀:“這個時辰你怎么來了?”
蕭令儀上前跪下請安:“臣妾恭請皇上圣安。”
皇帝走到她面前讓她起來:“你昨晚勞累不在宮中歇著,來圣宸宮做什么?”
“過兩日皇上要去酈城行宮,太后和大皇子自然要去,可不知皇上要帶哪些妃嬪前去,臣妾好做安排!”蕭令儀恭敬有禮,實在讓人難以看出她心中的算計。
皇帝正要說話,憑瀾前來回話:“奴婢給皇上請安,婉妃娘娘吉祥!”
“起來吧。有何事???”
“回皇上的話,皇后娘娘身子不適,怕是不能陪皇上去行宮了,特來讓奴婢回稟皇上?!?p> “朕知曉了,好好照顧皇后,退下吧?!?p> “是?!?p> 見憑瀾退下之后,皇帝繼續(xù)開口:“既然皇后身體不適,便留在皇宮。”
“是?!?p> “貴妃畏寒身子一直沒有大好,酈城天氣暖和些,適宜養(yǎng)病,得帶她去。再帶上你和慧嬪就是了?!闭f著皇帝便往殿內(nèi)走去。
蕭令儀聽到林晚竹心中酸澀,只是礙于御前不能發(fā)作,便跟了上去:“是。只是臣妾想求個恩典。”
皇帝未曾停下腳步說道:“難得聽你開口求些什么,想要什么恩典啊?”
蕭令儀跟著他進了暖閣,在他腳邊跪下:“雅風宮殷氏犯了大錯尚在禁足,臣妾自知不應(yīng)提她惹皇上心煩,只是她畢竟懷著皇上的孩子。據(jù)梁太醫(yī)來報她近日身子不好,臣妾斗膽,求皇上恩典,要不此次去行宮也帶上她?”
皇帝方接過張公公手中遞來的茶,他冷冷看著面前跪著的人,端著的茶杯被摔在旁邊的桌子上,茶杯中的茶也撒了一桌子,殿內(nèi)的太監(jiān)跪了一地:“婉妃,你可知你在說些什么?”
聽到這冷漠的詰問之語,蕭令儀心中不禁咯噔了一下,但還是壯著膽子回話:“皇上息怒。臣妾并非想讓皇上寬恕殷更衣,只是心疼皇嗣。臣妾無福,未曾誕下皇嗣,只想著皇嗣平安降生……”
皇帝沉默著瞧著她,她的心思哪能瞞得過他。
蕭令儀抬眼悄悄看他,見他臉色不佳慌忙請罪:“皇上恕罪,若皇上不同意,臣妾不再提便是。還請皇上莫要再生氣了,若氣壞了身子,臣妾就算萬死也難辭其咎??!”
“婉妃,你侍奉朕多年,從不曾有忤逆朕的時候。如今卻為一個罪婦求恩典?”
“臣妾不敢,臣妾并非為殷氏求皇上,是為皇上的孩子求皇上?!?p> 看著她謹小慎微,卻為了算計的樣子,皇帝心中怒火中燒,卻還是為了計劃松了口:“罷了,殷更衣隨駕行宮,外出需由侍衛(wèi)跟隨,不得單獨外出?!?p> “是。臣妾替小皇子謝過皇上!”
“退下吧?!?p> 皇帝見蕭令儀回去,往寢殿走去。張公公讓人將打翻的茶杯收拾了,跟著皇帝進了寢殿。
“皇上,過兩日便要出發(fā)去酈城行宮,安城的事交由鈺王殿下處置,只是這鈺王殿下……”
“無事,朕已囑咐靖王、墨修璟和林思墨輔政。”
“是,皇上思慮周全?!?p> 張公公為皇帝換下朝服,替他穿上他平日穿的石青色常服,正跪著為他佩戴玉佩和荷包。
皇帝悠悠開口道:“洛齊的差事辦得如何了?”
“回皇上,洛齊大人一早來回稟,沈太醫(yī)在回府路上偶遇盜匪,不幸身亡。”張公公手中的動作沒有停下,待弄好后退到了一邊。
“沒出什么岔子吧?”
“洛齊大人辦事得力,沈太醫(yī)的死只是意外?!睆埞⑿χ?,像是在說一件小事。
皇帝理了理衣袖,走到一邊的花盆旁邊,撫摸了一下它的花瓣:“封些銀子著人去沈太醫(yī)家里打點一下,算是略表朕的心意?!?p> “嗻。奴才即刻去辦?!?p> 張公公剛要退下去,皇帝便叫住了他:“等等?!?p> “皇上,還有何吩咐?”
“如今沈太醫(yī)已死,圣宸宮沒有得用的太醫(yī),太醫(yī)院還有何人可用?”
張公公想了想回稟道:“回稟皇上,奴才聽說太醫(yī)院除沈太醫(yī)之外,便是李赟李太醫(yī)最為得力。”
“嗯。以后李赟代替沈彬御用太醫(yī)一職,貴妃的身子也由他來調(diào)養(yǎng)?!?p> “是。奴才這就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