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氣運
“少爺，玄冥大師就在里面?！?p> 停留在別苑最偏僻幽靜的廂房前，房遺愛頓住腳步，并沒有推開門，而是問道：“張樹城，你來房家有多少年了？”
“從八歲進府，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三十年了?！?p> 房遺愛冷漠道：“那你應(yīng)該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吧！”
“今日的事，小的萬死都不會跟外人提及，更不會讓老爺知道?！睆垬涑穷~上滲出汗水，只有像他一樣的下人才知道，這位外人眼中公子如玉的少爺，究竟有多可怕。
“知道就好！”
房遺愛抬了抬頭，臉上的陰狠消失不見，嘴角上揚換上一副笑容，推門而入，平日里清幽的廂房在此時不知是否因為秋雨的緣故，竟是有些寒意。
廂房角落里一個聲音傳來：“咳，咳，咳，見過房公子?！?p> 聲音沙啞略顯低沉，像是喉嚨里卡著老痰，聽著讓人不適，房遺愛瞇起眼，順著窗外的光線，依舊很難看清楚角落里身穿黑袍的玄冥大師究竟長什么樣子。
“咳咳，房公子別看了，老奴這副模樣，只怕會嚇到你?！?p> 聽到這話，房遺愛莫名打了個寒顫，覺得這廂房冷得有些滲人，深呼吸兩口氣后才壓住心中的緊張，笑道：“平素里就聽說過玄冥大師兇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p> “咳咳。。?！?p> 回應(yīng)他的只有兩聲輕咳，房遺愛也惱火，直接往前兩步，壓低聲音道：“這次請大師來，只有一件事。”
沉默了一下，他直直盯著角落的黑影，吐出兩個字：“殺人！”
“哦！房公子要殺誰？”
“問心寺的和尚！”
“問心寺？長安寺宇林立，老奴還真沒聽說過這個名字?！?p> “只是竹林山的一間小寺，只有兩個和尚。由于一些原因，我不能親自出面，所以只有請玄冥大師替我解決這個麻煩！”
“事成之后，房家不會讓你失望的。”
“咳咳，好說！”
兩人的對話淡然至極，根本不像是討論殺人，更像是家長里短。
廂房里空氣凝固，許久后角落里的聲音才再度響起：“老奴的小鬼有些餓了，出發(fā)前怕是得要飽餐一頓才行。。?！?p> 餓了？
房遺愛微微楞了一下，然后就看到角落里兩點猩紅悄然浮現(xiàn)，隨后玄冥大師的黑袍之下，爬出一只四肢扭曲五官猙獰的惡鬼。
房遺愛終于知道這廂房里寒意從何而來，那兩點猩紅里沒有任何情緒，只透著徹骨的殺意。
咯，咯吱！
像是牙齒碰撞的聲音，又像是骨骼摩擦的聲音回蕩在房里。
“咳咳，人餓了得吃飯，鬼餓了要吃人！”
房遺愛終于明白餓了是什么含義，眼神逐漸冰冷，沉聲道：“張樹城你進來下?！?p> 并不知道即將發(fā)生什么的下人茫然推門走進廂房，然后就看到一只像是剛從幽冥爬出來的惡鬼出現(xiàn)在他面前。
慘叫聲劃破雨天！
房遺愛冷冷看著惡鬼啃食著尸骸，仿佛已經(jīng)能看到問心寺的和尚將如何慘死，心情從最開始的驚悚到畏懼最終轉(zhuǎn)變成難以言喻的興奮。
。。。
長安城的大雨，很快蔓延到竹林山。
問心寺里一片祥和，徐峰坐在佛堂，靜靜看著面前稍顯年久失修的佛像，有些出神。
人靠衣裝，佛靠金裝。
一錠銀元十兩，看起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足足有二十二兩雪花銀，可佛像金身要粉飾，廂房年年漏雨，再加上被他一掌拍塌的茅廁，這哪里哪里都需要雪花銀?。?p> 不過也不需要著急。
萬事開頭難，只要堅持解愿下去，他相信遲早會生意興隆的！
正琢磨著怎么將名號推薦出去，好吸引更多的香客來問心寺，就看到老主持走進佛堂。
老主持目光肅穆，靜望佛像，一舉一動不可謂不出塵。
要不是相處太久，深知老主持實則是很不靠譜，徐峰差點要被眼前的這幕景象所折服。
他也確實折服過，當(dāng)年要不是看老主持超然出塵，他也不會毅然決然拜入問心寺。
即使時至今日，徐峰依舊寧愿相信老主持深藏不露。
畢竟一個不修禪理只愛看小畫冊的和尚，卻能成為十里八鄉(xiāng)有名的高僧，這是件事本身就不正常！
突然記起一件事，徐峰撓了撓頭，走上前，恭敬問道：“師傅，弟子有件事一直不明白?！?p> 老主持淡然笑道：“請講！”
“是這樣的，昨日弟子下山替亡者超度的時候遇上怨靈，從她那里知道，有人花費重金請五臺山高僧將她封鎮(zhèn)于陰死之地，當(dāng)時弟子就在好奇，既然是高僧，又如何需要為幾兩雪花銀奔波？況且五臺山不比問心寺，作為長安城最有名望的幾間寺廟之一，光是香火錢都根本花不完吧！”
若是前世的末法時代，高僧真人沉迷于金銀粉飾的世俗，將佛理道法當(dāng)做賺錢工具，這還能理解。
可問題是，當(dāng)世修行有為的高僧，理所當(dāng)然應(yīng)該超脫于世俗之外，追求那虛無縹緲的求仙成佛之路，卻為了雪花銀下山除妖？
這不合常理??！
“這個??！”老主持哈哈大笑：“正心，你著相了！”
“你所看到只是表象，卻不知道其真正原因！”
“修行者行走天下，憑手中三尺劍，修浩然正氣，斬妖除魔，還天下朗朗乾坤，歸根結(jié)底只為了兩個字：氣運！”
“天下道觀寺廟對立，明爭暗斗，甚至有時候上演到你死我活的地步，看似爭的三二兩香火錢，事實上爭的也只是氣運?！?p> ”氣運二字?！?p> “影響的不只有修行，更是關(guān)乎生死存亡。”
“氣者氣數(shù)，運者命運，兩者相輔相成，若氣運加身，即使凡夫俗子都可乘風(fēng)破浪朝聞道夕入仙人境，若無氣運，即使仙人，都隨時可身死道消。”
原來如此！
徐峰終于明白，為什么那些寺廟道館會為了誰家名號在大理寺排名更靠前，誰家香火更旺盛，這些身外之物爭得頭破血流。
看起來是香火之爭，實際上是氣運之爭。
不過，好像這些紛爭都跟他現(xiàn)在沒有關(guān)系，畢竟他更關(guān)心的還是什么時候能來個一擲千金的香客，好將問心寺從里到外裝飾一遍。
至少，至少，將漏水給止住吧！
徐峰抬頭看著一滴一滴從房梁上滲下來的雨水發(fā)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