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重傷與軍旗

　　“船長先生，我認為我可以繼續(xù)了?！弊诩装迳系囊了顾高^篷布的破口看著瘋狂傾瀉雨水的昏暗天空，對早已經等得不耐煩的船長說道。

　　“休息好了那就繼續(xù)，不能出問題明白嗎我的小伯爵。”船長瞥了伊斯塔一眼，點點頭，站起身張開雙臂對船員大喊：“各位烏勒蘭的信徒！今天，在偉大女神烏勒蘭的指引下，我們即將成為她的戰(zhàn)士，擁有序列的力量，我們即將徹底征服這片黑海，我們不需要再畏懼那些狗屁海軍，因為，從今天起，他們見了我們，應該低下他們早該被擰掉的頭，摘下難看的帽子，向我們叫一聲：‘大人’了！”

　　伊斯塔聽到了海盜的歡呼，他聽得出來，那是發(fā)自內心的興奮，越是底層的人，對力量的迷信就越深，在他們的世界里，掌握了暴力就等于掌握了未來，而恰好，處于底層的他們是最看不清楚未來的那一群人。

　　“小子，你可以開始了?！贝L揮揮手，伊斯塔點頭，站起身來，在幾十名海盜的注視下，握著那枚沾染了鮮血的藍金色烏勒蘭圣徽，腦中回憶著當初自己所承受的痛苦，唱出了鋼火之主囈語的第一個音節(jié)。

　　隨著伊斯塔第一個音節(jié)的冒出，海盜們趕忙豎起耳朵仔細去聽，完全沒有覺察到伊斯塔唱的速度越來越快，對于伊斯塔而言，他不能一板一眼地將鋼火之主的囈語全部念出來，雖然他自己已經免疫了囈語帶來的巨大痛苦，但是這幫海盜不是，而且囈語就代表著神明的注視，兩種不同體系的神力在一個人的身體內出現(xiàn)，稍微謹慎一些的海盜很快就能察覺出來，別忘了，蓋里亞船長衣服里那柄短火銃的槍口，還在穩(wěn)穩(wěn)地指著自己的后心呢。

　　伊斯塔念的速度越來越快，眾海盜坐在瓢潑大雨里，霜月的冷風吹得他們瑟瑟發(fā)抖，但是為了活命，所有人都咬著牙強忍著，很快，有人就感覺到自己身體里出現(xiàn)了一股溫熱的感覺，一點點一絲絲，從五臟六腑中滲出來，他們驚喜地看著中央嘴巴如同機關槍的伊斯塔，覺得著貴族的東西就是好，念幾段話還能驅寒，不錯，等我們之后也成了貴族，這樣的好東西可不能少。

　　十分鐘左右，伊斯塔已經念完了鋼火之主囈語的四分之一，因為全大陸獨一份的記憶回溯能力，他發(fā)現(xiàn)鋼火之主的囈語雖然是一段完全沒有邏輯的瘋話，但是實際上是大約40分鐘循環(huán)一次，普通人會被神明的癲狂語調折磨的發(fā)瘋，也不會發(fā)現(xiàn)這東西其實是循環(huán)播放的。

　　感受著身體內的溫暖，蓋里亞船長和大副對視一眼，很明顯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放松的神色，看樣子這個小貴族還真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奶娃子，這樣用力展示自我價值在這種情況下只能是讓自己更讓人看不起。

　　伊斯塔看著狂喜的骯臟人群，心里泛起一陣陣冷笑，嘴里接著輸出，鋼火之主的語錄從他的嘴里彈射而出，快到他自己都聽不明白，他自己觀察著離自己最近海盜的臉色，看到他們臉上越來越紅潤，伊斯塔知道自己賭對了，根據家族文獻記載，海洋之神烏勒蘭所擁有的權柄是無盡的海水和深遠的主人，這兩個權柄無論如何是和溫熱搭不上邊的，海盜臉色的變化就證明鋼火之主的力量已經出現(xiàn)在了這些海盜的身體里，就等著伊斯塔來引爆了。

　　伊斯塔繼續(xù)念誦，時間也在悄然流逝，當他念到一半的時候，伊斯塔注意到前排的海盜開始皺眉，臉色已經紅如熟蝦，伊斯塔深吸一口氣，他知道機會來了。

　　伊斯塔突然全力大喊，同時念誦的速度提升到了極限，坐在他周圍的海盜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覺得自己體內開始熱的不正常，同時腦內的囈語也開始變得瘋狂，兩股不同的力量在海盜們的身體內開始了正面沖突，劇烈的痛苦一瞬間爆發(fā)，慘叫聲不絕于耳。

　　蓋里亞船長捂著胸口蜷縮在地上，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臟一會兒極度冰冷，下一瞬就變得滾燙如同塞滿了巖漿。心臟劇烈收縮帶來的是無窮無盡難以忍受的痛苦，這讓他渾身顫抖，腦袋使勁地磕在伊斯塔剛剛擦過的甲板上，在雨水的沖刷下，很快，一朵朵妖異的血花就盛開在了黝黑的橡木表面，像是一副藝術家的抽象畫。

　　就在伊斯塔大喊之后的十秒，原本坐在地上的人群無一幸免，全部像一條條丑陋的蠕蟲，在雨水中瘋狂掙扎和扭動，定力最好的蓋里亞船長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前出現(xiàn)了一雙沾滿污漬的靴子，上面還沾著血。

　　血？意識有些渾濁的蓋里亞船長想不起來了，這是誰的血？

　　不對，不對！這是我的血，我剛剛吐出的血！伊斯塔！蓋里亞船長猛然反應過來，他用盡全力抬起頭，順著眼前的靴子向上看去，伊斯塔靜靜地看著他，黑色瞳孔中的冷漠讓蓋里亞心里發(fā)寒，少年臉上若有若無的冷笑讓這位見慣了風浪的船長一瞬間就明白了，他蒼白的嘴唇顫抖著，聲音嘶啞：

　　“你，是故意的！”

　　“是的，我親愛的船長先生?！鄙倌挈c頭承認，聲音平淡地宛如承認剛剛喝下去一杯溫水。

　　“停下，求你了?！鄙w里亞爬著，一只手想去抓少年的靴子，伊斯塔輕輕后退了一步，避開了那只沾滿骯臟的手?？耧L掀起他褐色的額發(fā)，他的背后是電閃雷鳴的天空，在那一刻，少年至高的像是神明。

　　“放過我，這船，我們這些人，都是你的！”蓋里亞搶來的華貴衣服上全是油污，血漬，往日殺人不眨眼的他此刻趴在衣衫襤褸的少年腳下，哀嚎著求饒，嘴里吐出一個個條件，撕心裂肺的痛苦讓他的理智完全喪失，身體狂亂的扭動像一只肥碩的驅蟲。

　　伊斯塔看著這個一個小時前還高高在上，拿著全部艾緹蘭家族和自己的命要挾自己，不曾修剪的胡子恨不得翹到天上去的海盜頭子，心里一陣陣感慨，他蹲下身撿起船長蓋里亞扔在一旁的那柄短火銃，仔細看了看，無孔不入的暴雨已經將火藥全部弄濕了，他舉著火銃，指著驚恐，臉龐扭曲的蓋里亞，扣動扳機，嘴里‘邦’一聲，就這輕輕的一聲，蓋里亞渾身一顫，伊斯塔聞到了一股惡臭，就這模擬的槍聲就把這個耀武揚威的海盜嚇得失禁了。

　　“我會記住你的，因為你是我來到這個世界上要殺的第一個人，上路吧。”伊斯塔用的是中文，抽出蓋里亞腰間的刺劍，咬咬牙一劍從背上刺入了蓋里亞的心臟，將他釘死在自己辛辛苦苦擦過的甲板上，第一次殺人的他有些茫然，完全沒有注意到其實在他用中文念叨完最后一句話之后蓋里亞的雙眼瞬間充血，超越閾值的痛苦已經徹底繃斷了神經，他已經死了，在伊斯塔刺穿他之前。

　　抽出滴落鮮血的刺劍，伊斯塔一劍結果了只能喘氣的大副，這兩個人是這條船上最大的威脅，剩下的人他不想動手，他又不是什么殺人狂，他準備把還在船外淋雨吹風的家族人員用膠盤拉上來，這些海盜暫時還不能殺，都殺了他怎么回去，他可不會開船。

　　伸腿跨過一個個喪失意識的海盜，伊斯塔的靴底全是海盜吐出的血，血色的腳印延伸到了船的另一邊，很快就被肆意流淌的雨水沖刷干凈，伊斯塔探出頭，看著海浪上顛簸的人球，準備啟動絞盤把他們拉上來，剛剛抬頭，他就愣住了，茫茫無盡的黑海上居然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了數(shù)艘巨艦，已經和自己的船平齊，船上的白帆上繪制的是覺得熟悉又一下子想不起來的標記，伊斯塔從上面讀出了閃電和眼睛的符號。

　　那是誰的艦隊？皺著眉想著，突然他想到了，然后對面的巨艦黑洞洞的炮口卻陡然開火，無數(shù)黑色的鐵球伴隨著刺耳的風聲呼嘯而來，伊斯塔只聽到欄桿破碎的聲音，只看到翻轉的世界，下一刻他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