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自楓尋祭劍已半月有余。

　　這半月以來，花漸日日流連于他們往日里一同去過的地方，他總想著，如若楓尋有朝一日回來了，必定也會(huì)到這些地方來尋他。

　　這日，天還未亮，他便來到老翁的客?！@還是楓尋命隕后他首次回到桃花源。

　　前夜的月色還未完全褪去，天地間一片灰蒙蒙，他踱步徘徊在客棧門口，楓尋踏夜歸來的場(chǎng)景在腦中無限回放。他望向遠(yuǎn)方，暗淡的星光依稀可辨，蜿蜒的小徑從山腳下綿延而來，唯獨(dú)不見那位步履生輝、踏月而來的少年。

　　酸澀的苦楚涌上心頭，花漸緊攥手中的子非魚，淚光在眸中閃爍。

　　漸漸，天邊透出幾縷晨光，天地隨之變成霧靄藍(lán)色，繼而變成魚肚白色，萬物的輪廓愈發(fā)清晰起來，一聲雞鳴響起，繼而萬聲雞鳴此起彼伏。

　　客棧的大門“吱呀”一聲徐徐打開，門后出現(xiàn)老翁那張飽經(jīng)滄桑卻依舊精神煥發(fā)的臉。老翁臉上露出詫異又驚喜的神色，緩緩道：“公子這么早，我這店還未開張呢。”

　　說罷，老翁負(fù)起鋤頭，提起竹筐，而后朝花漸說道：“老夫晨起去田間清除雜草，公子若耐心，可在此等候老夫歸來?！?p>　　花漸跟上老翁，淡淡笑道：“我與您一同去吧。”

　　老翁朝他淺淺一笑，而后向田間走去。行至半路，他們經(jīng)過一條清澈的溪澗，夾岸的桃樹才剛抽芽，桃花卻已開得絢爛。老翁見狀放下鋤筐，望著漫山遍野的春光，悠然說道：“冬去春來又是一年魚兒肥，可惜再難遇溪邊翩翩少年郎??！”

　　花漸聞言瞬間濕了眼眶，靜靜望向老翁在風(fēng)中揚(yáng)起的衣衫，徐徐開口說道：“老翁，您......還記得他？”

　　老翁聞言轉(zhuǎn)身朝向他，看著他泛紅的雙眼，定定說道：“世人都說他是無惡不作的熠星眸，但老夫認(rèn)識(shí)的是謙遜行善的楓尋公子。世人都言熠星眸已除的大快人心，老夫只覺失去知音的傷悲遺憾。”

　　花漸聞言向老翁深深作揖，顫聲說道：“世人都覺我是斬殺余孽的功臣，卻不曾想，這功名無時(shí)不刻不使我備受煎熬......”

　　老翁聞言走到他身邊，輕拍他的肩膀，緩緩道：“老夫知曉，他確死在你的劍下，卻并非你所殺。他并非世人口中的十惡不赦，是個(gè)不錯(cuò)的年輕人啊?！闭f罷，老翁斂起悲色，悠然說道：“想當(dāng)初，我也是在這里遇到他。他當(dāng)時(shí)正在打坐練劍，遇見我，便同我一起下田。老夫真沒想到，他竟也能感知這田間滋味?！闭f罷，他們繼續(xù)趕路。

　　田間耕作回來，花漸做好飯菜，同老翁一齊坐在庭院中賞遠(yuǎn)方山氣。老翁從屋中拿出桃花釀，徐徐說道：“公子要陪老夫喝上一杯嗎？”

　　這次，花漸沒有推搡，而是徑直拿起桃花釀，為老翁和自己均斟上滿滿一杯，后淡然說道：“老翁，今日，多謝。在下先干為敬！”說罷便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老翁靜靜望向他，臉上露出詫異的神色，而后舉起酒杯朝向他清點(diǎn)一下，緊隨他一飲而盡。

　　須臾，花漸便覺昏昏沉沉，而后伏身桌上。

　　鳥語(yǔ)花香間，老翁聞得幾句含糊的夢(mèng)囈：“楓尋......楓尋......心悅君兮......”

　　老翁看看他，又看向遠(yuǎn)方的山景，悠然一笑。

　　待花漸醒來，已是酉時(shí)。在桌上伏臥許久，他只覺渾身僵硬酸痛。

　　他吃力地直起身，將披在身上的粗布衣衫輕柔地放于桌上。

　　老翁從屋內(nèi)走出，手上端著熱氣騰騰的飯菜，見花漸欲起身相迎，便笑著說道：“公子莫?jiǎng)?，睡了這么久，身子必然是僵了，待著便好?！?p>　　花漸看著已擺于身前的飯菜，淺笑說道：“多謝老翁。”

　　老翁坐下身，徐徐說道：“老夫嘗過多次公子的手藝，今日公子也嘗嘗老夫的手藝。”

　　花漸聞言輕手夾起一塊糖色藕片，淺嚼幾口，笑道：“老翁廚藝精湛，今日得嘗，此生有幸?！?p>　　晚膳過后，花漸便辭別老翁，踏上漫漫山路。老翁望向他漸行漸遠(yuǎn)的身影，緩緩說道：“望下次再見，你能夠帶他一起來?；u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