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房間,咔咔地擰開門鎖,屋內(nèi)的保鏢立刻跑出來,我搶先開口:“你失職了,這事只有我知道,現(xiàn)在你到門口,當(dāng)什么事也沒發(fā)生過,我就不會去連老板那里告你的狀?!?p> 保鏢硬生生咽下了想說的話,到門口站崗去了。
坐回房間的椅子上,我摸了摸脖頸,刀鋒冰涼的觸感還在頸上,眼前是整理線索的紙張,但我已經(jīng)沒心情去寫了。接二連三的事件后,我趴在桌上,疲倦像一張厚被,蓋在我的背上。
雷金宇不擇手段地讓我指認兇手,伊多蘭不擇手段地讓我隱瞞兇手。
伊多蘭與沈平是什么關(guān)系?她為什么拒絕與我的合作?是不信任我關(guān)于F的表述,還是有別的原因?
伊多蘭又為什么要替兇手辯護?伊多蘭與兇手又是什么關(guān)系?
太多問題,太多頭緒,他們之間,有我所不知的、千絲萬縷的、不尋常的關(guān)系。這些關(guān)系織成一道無形的網(wǎng),橫亙在我與我的目標(biāo)之間,纏拗難解。這些關(guān)系又像一顆炸彈上復(fù)雜的管線,不知何時就會爆開,不知會炸死誰。
睡得越來越恍惚,心中的恐懼卻越來越強烈,這種恐懼已經(jīng)伴隨我很久,與伊多蘭見面后,變得更加難以抑制。
先生。先生?
有人在叫我。我睜開眼,一片黑暗中,沈平站在我身邊。
先生,你醒了?沈平目光喜悅。
沈平?
先生,你還是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沈平誠摯地笑,捏著自己的手指。
真是別來無恙。我說。
先生,還有個人想見你。沈平說,指著我身后另一邊。
誰?我轉(zhuǎn)身看去。
一個女人在我身后,完全沒有被我察覺,我恍惚間覺得在哪里見過她,又覺得十分陌生,但我記得,我似乎開槍打死過她,因為我當(dāng)年最趁手的這支手槍,此刻就握在她手里。
女人緩緩舉起槍,槍口對準(zhǔn)了自己的太陽穴,七色的繽紛從她頭顱另一邊穿出來,在漆黑中像一朵怒放的禮花。
我打了個激靈,猛地從睡夢中掙脫出來,我知道我在害怕什么了。我害怕我的過往被他人知道,我害怕我的過往被昭告天下。
此中后果,我不能賭。
我睡意少了大半,眼下我必須先穩(wěn)住伊多蘭,絕不能讓她開口亂講。
打定主意,事不宜遲,我起身走到門口,打開門,我卻沒有看到我的保鏢。我側(cè)耳傾聽,走廊不遠處的拐角里,似乎有人說話聲。
我走過去,果然看到有幾個保鏢正熱烈地聊著天,我的保鏢也在里面,見到我出現(xiàn),他們都閉了口,悻悻走了。
我問:“出什么事了?”
“沒什么。”我的保鏢笑笑,說:“龍先生,我們回去吧。”
“你們不像是沒事的樣子?!蔽艺f,“說說吧,我們是一條船上的。”
保鏢看著我,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末了,嘆了口氣,指了指不遠處我的屋門。
我和保鏢回到房間,進了屋,關(guān)上門,保鏢立刻說:“龍先生,你最好別去外面,好好在屋里待著?!?p> “到底怎么了?”我困惑。
“你知道嗎?”保鏢神秘兮兮地說,“真讓先生您說中了!有一個賓客,居然是刺客!”
“誰?”我心中突然有不好的預(yù)感。
“伊小姐?!北gS說,“伊多蘭!”
“這是怎么回事?”
“我聽他們說,伊小姐是混進賓客的刺客,目標(biāo)是雷老板?!北gS說。
“這怎么可能呢?有證據(jù)嗎?”我問。
“現(xiàn)在全莊的保鏢和仆人都傳遍了,大家都在這么說,估計很多客人也都知道,我算知道最晚的了!”保鏢解釋。
“她為什么要行刺雷金宇?”我問。
“這個……我也不清楚啊……”保鏢回答。
我回憶著伊多蘭的身手,雖然比不上專業(yè)殺手,但顯然是個內(nèi)行,這樣具備刺殺能力的人,當(dāng)然不會平白無故出現(xiàn)在酒宴上,我心中在焦急,如果全莊的人都在風(fēng)傳這個消息,那伊多蘭的處境不是一般危險。光是那個雷金宇,就會隨時對她不利。
自己不能眼睜睜看著再鬧出下一條人命。我深吸口氣,告誡自己冷靜。對保鏢說:“我必須出去一趟,跟我一起走吧?!?p> “龍先生,你最好別去外面,好好在屋里待著。老板會處理,我也會保護你,很快就安全了?!北gS勸我。
“現(xiàn)在不是顧及個人安危的時候,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蔽艺f。
咚咚。門被人敲響,我和保鏢不約而同將話咽了下去,保鏢先我一步去打開門,門外卻站著一個陌生人,衣著古樸的褂衫,這身打扮我從未見過。
“你是誰?”保鏢冷冷問。
我的保鏢不認識來人,換句話說,這人既不是莊園保鏢,也不是賓客。
“我家主人請龍先生前去,有事商議?!眮砣碎_口。
“你家主人是?”我問。
“雷老板,雷金宇。”來人解釋。
這是雷金宇的手下嗎?我心中思忖。“抱歉,我現(xiàn)在有事要辦,可否通融?”
“龍先生,你最好不要拒絕。”來人語氣冷冰冰,令人不適。
我和我的保鏢對視了一眼。
雷金宇要我去見他,所為何事?我猜不透。但我的預(yù)感告訴我,雷金宇與整件事都有聯(lián)系,在雷金宇那里,也許能找到事情的突破口。
保鏢上前一步,擋在來人和我中間:“龍先生有事要辦,請貴客尊重莊內(nèi)的規(guī)則?!?p> 我拍拍保鏢的肩膀,阻止了他:“我正好也有事找雷老板商議,去一趟也好?!?p> 走到門外,來人讓過了我,然后伸出胳膊,擋住了我的保鏢:“抱歉,我家主人叮囑,請龍先生單獨前往?!?p> “你過分了?!蔽业谋gS按住了腰上的家伙。
“且慢?!蔽覍ΡgS說,“你在這里等我吧,我單獨去。”然后,我用只有保鏢能聽到的聲音說:“如果伊小姐來找我,務(wù)必幫我留住她,直到我回來,可以嗎?”
保鏢猶豫再三,對我點點頭,說:“龍先生請萬事小心。”
我回頭對來人說:“帶路吧?!?p> ……
我跟著來人往樓梯走,穿過一樓走廊時,我發(fā)現(xiàn)一件事,酒莊中的賓客,好像越來越稀少了。舞會開始時,大廳人滿為患,但現(xiàn)在走在寬敞的一樓走廊,我卻沒見到一個賓客。與之相反,酒莊中的保鏢越來越多,成群結(jié)隊,他們步伐匆匆,面色嚴(yán)峻。很像是出了什么事。
伊多蘭是刺客的消息即便是真,為了一個刺客,值得出動這么多保鏢嗎?我心中困惑。
走廊寬而長,一側(cè)開了幾扇窗。路過窗子時,我偷眼去看外面的庭院,庭院大門敞開著,幾輛賓客的豪車在保鏢和門衛(wèi)的護送下,開出了莊園大門,片刻之后,又有幾輛豪車穿出門外,揚長而去。
莊園不是封鎖了嗎?我來不及疑惑,向?qū)г谇懊婀樟藗€彎,登上去往三樓的樓梯。我跟著向?qū)В者^中間平臺,我心中一動,將專注力集中在聽覺上,我隱隱聽到三樓有人在跑。
那個跑步聲十分細微,節(jié)奏極快,但刻意隱匿了聲音,尋常人不易察覺,但我認得這種技巧,這是我們殺手組織獨有的奔跑技術(shù),稱為“隱聲”。
有組織的人在樓上動手?
我被嚇了一跳,不經(jīng)意瞄了一眼旁邊的向?qū)В坪踹€沒發(fā)覺異常。
我盡量平靜地開口問:“雷老板在哪里等我?”
向?qū)Щ卮穑骸爸魅嗽谌龢亲罾锩娴姆块g,我會帶先生去?!?p> 我停住腳步,說:“我是偵探,雷老板找我談話,可能涉及案情,我覺得你不要聽到為好,你覺得呢?”
向?qū)Иq豫了一下。
我趁熱打鐵:“這個三樓是單向走廊,你大可以在這里等我,還怕我跑掉不成?”
向?qū)肓讼?,點點頭:“好吧,龍先生請。”
我謝過向?qū)?,盡可能優(yōu)雅地獨自走上三樓,離開向?qū)У囊暰€,我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沖進三樓走廊,狹長的走廊里,兩個身影立刻映入眼簾,他們衣裝和剛才的向?qū)嗨疲瑑蓚€人都躺在地上,沒有聲息。
該死!自己晚了一步,我懊惱著,猛然想起雷金宇還在最里面的房間,我深吸屏息,隱聲全力開動,迅速沖向那個房間。
正接近中,我突然望到一個人影出現(xiàn)在門口,迅速閃進了那個屋內(nèi)。緊接著,雷金宇的大叫聲從屋內(nèi)傳出來。
我焦慮萬分,咬牙加快速度,沖到門口,就看到屋內(nèi)一個人正撲向雷金宇,雷金宇用手杖去檔,卻被來人一腳踢偏,接著刀光閃過,帶起雷金宇臂上一道血彎。
“??!”雷金宇吃痛慘叫,來人反身撲上,第二刀砍向雷金宇脖頸。
“等一下!”我猛向雷金宇沖去,伸手去抓來人持刀手腕,來人刀向突變,向我砍來,我縮手避過刀鋒,腳下將來人踹開。
三個人拉開了距離,我才來得及看清來人,他全身都是殺氣,手中握著他那把小刀,刀上有血。
似乎沒想到我會出現(xiàn),更沒想到能逼他撤招,趙財有些困惑:“后發(fā)先至,你真的是偵探嗎?”
我感到手掌一熱,一股血涌出來。我反問:“你奔跑的步法,誰教你的?”
我在趙財眼中看到了一絲警惕。這時,旁邊雷金宇從地上爬起來,說:“你來了,來得好!”
“雷老板?!蔽艺f,“你外面的隨從已經(jīng)死了,你眼前這個人,是……”
“你給我從實招來!”雷金宇用手杖指著我,“你干過什么,說!”
我呆滯了,雷金宇的怒火直沖我而來,甚至忽視了眼前的刺客。他的憤怒,有如某種可視的火焰,從沒見過他如此認真。
“想不起來了?哼?!崩捉鹩顝囊路刑统鲆粋€手機,按了按,向我扔過來。
我接過一看,手機很舊,屏幕上播放著一段錄像,似乎是在一座住宅中的盜攝,住宅中有一張書桌,書桌前,坐著一個女人。
女人一動不動地坐著,房門突然開了,一個蒙面歹徒闖進了屋中,看不清臉,歹徒向攝像頭這邊看了一眼,立刻掏出了一把手槍,女人剛回頭,被歹徒一槍打死,血濺滿桌。
歹徒在桌上拿走了一本東西,就匆匆離去,房門沒來得及關(guān),晃來晃去。
我忘了呼吸,忘了自己身處何地,我腦中空白,握著手機,屏中錄像接近尾聲,女人尸體躺在地上,血一下一下從頭上射出,像頑童在玩水槍玩具。
雷金宇緊緊盯著我,問:“殺她的,是不是你?”
雷金宇是怎么知道的?他是從何時懷疑到我的?我不明白,我只明白,我苦心孤詣掩蓋的過去,那段名為殺手的過去,終將如影隨形。
“你殺過人?”趙財在旁邊問,掩不住地震驚。
我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不承認嗎?”雷金宇惡狠狠說,“現(xiàn)在改做偵探,以前的事就可以一筆勾銷是嗎?”
趙財往后退了一步,我分明感覺到,他對我越發(fā)警惕起來,趙財問:“他以前做過什么?”
“你不知道嗎?”雷金宇冷笑,“也對,掩飾就要掩飾得徹徹底底,正義使者?偵探?哼!”
趙財困惑地看著雷金宇。
“很好奇是嗎?”雷金宇對趙財說,“你眼前這個人,根本不是什么偵探,他來自一個刺客組織,是一等一的殺手,手上的人命,誰也數(shù)不清!”
我看了眼趙財,正碰上趙財看我的目光,他目光復(fù)雜,蘊含了很多我不理解的東西,但至少有一件事我能明白:在他看來,我是一個全須全尾、十惡不赦的惡徒,無論我作為偵探,付諸多少正義,都只是一層偽裝,我所有的掩飾,已經(jīng)化為烏有。
“沒話說了?”雷金宇冷笑,“這座酒莊現(xiàn)在全是我的人,龍克,你以為你不說話,今天就能逃得過去?告訴你,今天,所有人都要為我妻子抵命!包括你,趙財,想殺我?你做夢吧!”
那個女人回過頭,開槍前,我看到她對我笑了。
所有人都要抵命?
不行,這和別人無關(guān)!
我的意識中迸出一絲光,幫助我回到了現(xiàn)實,我說:“殺你妻子的是我,別牽扯別人。”
“哈哈哈哈!”雷金宇放聲大笑,“你憑什么命令我?我憑什么聽你的,你說別牽扯?說得比你殺人還輕松!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他們對我做了什么?哼,盡管縮在你的偵探夢里吧,看你夢醒的時候,還能剩下什么!”
我說:“我是奈何不了你,但我必須提醒你,你現(xiàn)在處境很危險。想要你命的人不止一個,你現(xiàn)在需要自保,而不是來找我尋仇?!?p> “誰還想殺我?”雷金宇笑意收斂了,問道。
“殺手F。”我說,“我已經(jīng)說過,殺手F還在酒莊里,他的目標(biāo)是你,你殺了我,才真的置你自己于死地?!?p> “殺手F?別再編了!”雷金宇叫道,“從你口中說出來,值得相信?告訴你,我從一開始就不相信有這么個人,少拿這種話糊弄我,我不相信!”
“這個人確實存在?!蔽艺f,“如果你認識當(dāng)年建筑業(yè)的沈氏兄弟,那我可以告訴你,沈偉明父子罹難,就是殺手F的手筆?!?p> 其實我也不清楚雷金宇是否認識沈氏兄弟,只是當(dāng)年在報紙上看到沈平父子死亡的消息時,得知沈偉明兄弟是建筑行業(yè)翹楚,我覺得作為同行,雷金宇理應(yīng)與他們相識。
雷金宇張大了嘴,驚訝得半天沒有合上。不知為什么,我從他身上讀到了一絲恐懼。
雷金宇在害怕什么?之前他并沒有這么害怕。
與我提到沈偉明之死有關(guān)嗎?為什么?難道,他是害怕刺客F嗎?我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一件事。
我決定再賭一賭。
“雷金宇。”我說,“既然你已經(jīng)知道我是誰,我就不瞞你了,我告訴你一件事,組織的殺手,從來不會無緣無故出動,殺手F潛入這座酒莊,是為了什么?我不說你也應(yīng)該猜到了,現(xiàn)在,沈氏兄弟已經(jīng)死了,下一個,該輪到誰?”
雷金宇沒回答。
我說:“F是來殺你的?!?p> 雷金宇猛地一揮手,恍若不覺手臂上的傷:“放屁!我的人滿莊都是,想殺我?誰有這個本事?虛張聲勢,你在拖延時間,我告訴你……”
“沈氏兄弟,當(dāng)年在建筑行業(yè)首屈一指。你覺得沈氏兄弟身邊,缺保鏢嗎,缺打手嗎?”我打斷雷金宇,“以他們的權(quán)勢,尚且擋不住殺手F,你覺得你的保鏢有勝算嗎,你有活路嗎?”
“你……”雷金宇找不到辯駁的話。
“而且?!蔽艺f,“說到保鏢,剛才我在酒莊里,看到出現(xiàn)了很多陌生人,那些是你的人嗎?你這樣會驚擾酒莊老板,就算到最后F放過了你,你和連文昌之間也不會善了的。你的保鏢根本奈何不了F,只會把事情推向更加無可挽回的境地,聽我一句,速速收手!”
雷金宇偷看去看旁邊的趙財,說,“你說殺手F想殺我?眼前不就是嗎?他!”雷金宇指著趙財,“張鑫要派人刺殺我,就是他,他要殺我,你沒看見嗎,你怎么不抓他?別以為扯別的事我可以放過你,今天你必須償命!”
“我不是誰的刺客。”趙財冷眼看著雷金宇,“我是發(fā)自肺腑希望你死。”
“他不是F?!蔽艺f,“如果他是F,這會兒你早就沒命了,我也保護不了你。F現(xiàn)在還潛藏在某處,只要我還沒有找到他,他就會隨時給你致命一擊!”
“好!好!好!”雷金宇氣得發(fā)笑,“有一個名叫F的刺客,想來殺我,像殺沈偉明那樣殺我,對嗎?行,讓他來!讓他來殺!我可以死!我無所謂!”
雷金宇暴怒了,他指著我,狠狠地說:“我可以死,但你,龍克,你必須給我陪葬!”
雷金宇顯然陷入了盛怒里,我感覺到,雷金宇是真的想與我同歸于盡。
有一瞬間,我真的開始猶豫,如果我作為偵探活下去,是不是還能救助更多人?而不是在這里犧牲自己,去救雷金宇一個,顯然,他既非什么善人,而且還是個瘋子,他寧愿不要自己的命,也要向我尋仇。
我要不要就這樣放棄雷金宇算了?
那個女人的日記,我看過很多遍了,那些手寫的一頁一頁上,女人總是寫到自己的丈夫,我到現(xiàn)在才突然發(fā)現(xiàn)一件事,那個女人,似乎很少寫到自己。
即便是在最后一頁,她已決然赴死時,日記上也在擔(dān)心丈夫的安全,丈夫的健康,丈夫的起居。
我一槍崩碎了她的所有未來,她的未來,皆成泡影。
不行,我必須阻止雷金宇!
我怎么勸說一個不想活的人?我快速思索著,思索我所能夠利用的一切。
終于,我找到也只找到了一個辦法,這個辦法,對我而言,充滿了諷喻。
“你可能對我有點誤解?!蔽疑钗跉?,再睜眼時,我換用了殺手的語氣開口,“我說我想保護你,不是在遷就你?!?p> “什么意思?”雷金宇稍稍收斂了憤怒,問道。
“你覺得我當(dāng)偵探是在從善,你誤會了。”我說,“我當(dāng)偵探,不是因為我發(fā)慈悲,只是因為我厭倦了殺人。我討厭殺人,所以做偵探,殺殺人者而已。”
雷金宇愣了。我看著他,繼續(xù)講:“另外,你可能對殺手這個概念也有點誤會。面對殺手組織的殺手,你也許是第一次,但殺手組織的殺手,天天都在面對你這樣的人?!?p> “你有什么話,講清楚點!”雷金宇不耐煩了。
我皮笑肉不笑地說:“我在組織里一直活到現(xiàn)在,你覺得,我想走,你能留住我?你覺得,我想活,你能讓我死嗎?”
雷金宇的臉色不好看了,我不再與他多舌,趁熱打鐵、步入正題。
“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我給你兩個選擇,要么,我一人給你妻子償命,但要在我找到殺手F之后。要么,我用最快速度離開莊園,然后耐心找個機會,把你干掉?!?p> 我對著雷金宇越來越不好看的臉色,繼續(xù)說:“到那時,你到了黃泉下面,你可以跟你妻子說,送你們夫妻團聚的也是我,你到死,也沒給她報得了仇?!?p> 雷金宇陷入了一個很明顯的僵滯,我沒有時間供他思索,說:“你全莊的保鏢加起來,也奈何不了我,我只給你一次機會,現(xiàn)在就答復(fù)我,否則,我立刻就會消失。你門外有兩個保鏢吧?我們動手時間已經(jīng)不短了,你看到他們來保護你了嗎?”
雷金宇臉上一陣青一陣黑。其實我在虛張聲勢,再厲害的殺手,也要奉行精準(zhǔn)斬首、速殺速決,任何時候以寡敵眾都是大忌,但我賭雷金宇會過于珍惜給妻子報仇的寶貴機會,反而不敢冒險逼我太甚、與我硬拼。
從他的臉色來看,我賭對了。
“你無非是害怕過去的事情敗露,對不對?”趙財在這時突然開口問我。
我一愣,我沒想到趙財會插嘴。
“我有一個提議。你讓我殺了他。”趙財指了指雷金宇,對我說,“我不用你幫我動手,你已經(jīng)金盆洗手了吧。你只需要幫我保密,或者不保密也無所謂,我會對你的事守口如瓶,你安心做你的偵探,我也去坐我的牢,我只想要他的命,你也只想要他閉嘴,眼下沒有他的保鏢在旁,機會難得,我來動手,與你無關(guān),怎么樣?”
“不行?!蔽覕[出撲克臉,盯著趙財,提防他發(fā)難。
“為什么?”趙財問,他目光變冷,聲音也困惑。
“不為什么,我是偵探?!蔽一卮?。
“我不需要你保護?!崩捉鹩顩_我吼,“你給我滾!”
“閉嘴。是我害死了她?!蔽液鸹厝?,“我不能再害死她丈夫?!?p> “我說了不用你管!”雷金宇說道。
“我也不想管你?!蔽艺f,“我需要找到殺手F,保護你安全,我如果找不到F,你就會有危險,你要是送了自己的命,你的妻子才是真的白死了,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
氣氛陷入了冰窖,良久,雷金宇打破了安靜:“你想讓我做什么?”
我快速說:“離開這里,找連……不,別接近任何人,讓你最優(yōu)秀的保鏢護你出莊,再也別回!”
雷金宇說:“別以為我會感激你,你給我記住,最好給我找到那個刺客,否則,我饒不了你!”
我聽到背后匆匆的腳步聲離開了房間,我心下稍安。依然緊盯著趙財,防止他追出門口。
趙財試了幾次都突破不得,對我說:“你知不知道雷金宇當(dāng)年都干過什么惡事?這種惡人你為何救他?”
“曾經(jīng)的惡人也有改正的機會,你如果一定要追究他的過去,就請連我一起殺了,我的惡不比他少?!蔽艺f,“我不想與你動手,你去自首吧,別妄造更多殺戮?!?p> 趙財沒有再講話,攥著刀柄的手青筋突起,他顯然在焦慮,在思考,最后,他伸出那只空著的手,將眼鏡摘了下來。
我心中一跳,感覺有點不尋常。但未等我再多思考,我背后突然響起一陣風(fēng)。
我心中大驚。我竟然沒有察覺有人接近了我身后!
緊接著,一顆細小的東西被人扔到地上,噼噼啪啪地滾到我和趙財之間。
爆炸聲驟然炸響,威力不大,卻閃起一陣炫目的強光。
閃光彈。
我趕緊避開視線,眼花繚亂間,我分不清東南西北,突然感覺腰背被人抱住,腳下倏然騰空,耳邊再次響起陣陣風(fēng)響。
“誰?”我眼不能視,問來人是誰,沒有回答。
片刻之后,我似乎進入了一間房間,被人扔在地上,我的視線依然沒有恢復(fù),盲著問道:“你是誰?”
旁人沒有回答,腳步聲輕若不可聞,我也難以確定對方是否還在旁。
又過了一會兒,我的視覺逐漸恢復(fù),定睛環(huán)視,我居然已經(jīng)回到自己房間,周圍已空無一人。
我大聲呼喚著自己那位保鏢,但保鏢似乎沒在附近,不知去了哪里。
我站起來,剛走出房門,就看到幾批酒莊的保鏢神色嚴(yán)峻,匆匆跑過,這些保鏢都很面生,我顧不上冒犯,抓住一名保鏢,問道:“發(fā)生什么事了?”
“先生,你是賓客嗎?”陌生保鏢說,“躲回自己房間,別出來,莊里來人砸場了!”
“來了什么人,到底怎么了?”我困惑了。
“具體我也不知道?!北gS回答,“這事和你無關(guān),趕緊躲起來,已經(jīng)出人命了!”
“出人命了?”看著保鏢群匆匆離去,我心中焦慮萬分。速速思索下,我立刻明白:是雷金宇的人,雷金宇的人是來救他的!入侵者的規(guī)模一定不小,否則酒莊保鏢不會出動這么多人眾。假設(shè)相等規(guī)模的入侵者直接闖進酒莊,八成和酒莊的保鏢之間,早已經(jīng)發(fā)生了武力沖突。
這座酒莊已經(jīng)不安全了,所有人都有生命危險,全莊規(guī)模的沖突下,很快就會出現(xiàn)大規(guī)模死傷,我根本保護不了他們。
而且,酒莊即將大亂,對各個賓客的禁足也將失效,F(xiàn)很快就會逃出莊園,再沒有相見之日了。
眼下還有什么是我能做的?我心中焦躁到了極點,迅速思考著。目光無意間瞥見附近的一座噴泉,噴泉下面卻夾有一張信。
會出現(xiàn)在這里的信,基本上就是給我看的,我疑惑,速速將信拿起打開,信很短,收信人也并不是我,但內(nèi)容卻很詭譎:
致玫瑰:
沈偉新壟斷行業(yè)、過于順?biāo)?,?yīng)小心其膨脹,盡早去除,以儆效尤。
按你的方式處理,注意保密。
有問題隨時與我聯(lián)系。
我顧不上震驚,一個計劃隱隱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
我從走廊窗子向外望去,外面遠處山峰上隱隱閃著光,此時又一群保鏢路過走廊,其中一個保鏢看到我,迅速跑過來。我看到了來人,正是一直保護我的那名保鏢。
“龍先生,你沒事吧?”保鏢問道。
“我沒事。你去哪里?”
“剛才帶走你的那群家伙,在莊園里動手了,我得去鎮(zhèn)壓?!北gS簡短地答道,“抱歉龍先生,我得走了?!?p> “我有事需要你幫我做?!蔽艺f。
那群保鏢同伴在叫他過去,他回頭看了看,十分猶豫。
“酒莊這么亂,現(xiàn)在只有你能幫我了?!蔽艺f,“想救更多的人,就聽我的!”
保鏢遲疑了片刻,還是說:“龍先生,說吧,讓我做什么?”
“帶我去播音室?!蔽艺f,“我有重要的事,要用廣播告訴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