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紡織三廠四朵金花
寫了十多分鐘，李濤聽見隔壁吵累了，幾位阿姨依然不肯走，跟老媽坐著生悶氣誰也不理誰。
她們就這樣，當小姐妹的時候就天天吵架，隔兩天又好得跟什么似的。
果不其然，還是盧慧先服軟，嘟囔著給她們沏茶倒水，又要去廚房忙活給她們下面條吃。
幾位阿姨鼻子塞塞的顯然哭過，執(zhí)拗著說不用，馬上就走。
“走什么都沒吃飯呢，吃了再走?！?p> “不吃被你氣飽了！”
“開廠了招你們不就完了嗎？能招幾個咱招幾個，大不了規(guī)模大點了咱再繼續(xù)招咱們廠里的人?！?p> 盧慧笑嘻嘻的聲音透過墻壁，讓李濤聽了不由自主地跟著笑了。
看來啊，這個不讓老媽忙活、坐享天倫之樂的想法，是好的，卻沒有任何可行性。
李濤只是說了個想法，就被盧慧如此重視起來，把紡織廠的現(xiàn)狀還有清算資產(chǎn)的困難性復(fù)雜性，都給工友們分析了一遍，天生的企業(yè)管控高手啊。
那要是真把廠子開起來了，李濤不讓盧慧參與撿錢事業(yè)，他一筆一筆地把巨款往家里拿，老媽根本不可能不管不問，而且是非得參與進去那種不可。
想到這，一種濃濃的幸福感就涌上了李濤心頭。
既然老媽有這個天賦，那就讓老媽實現(xiàn)她真正的自我價值唄。
上一段人生他沒有發(fā)現(xiàn)老媽還有這種天賦，這一段人生隨著李濤的重生，老媽的人生也隨之展開了另一種可能。
……
李濤伸了個懶腰，拿著他剛寫好的五頁稿紙推門出去。
正看見鄧阿姨沈阿姨還有曹阿姨幾個精梳車間的女工坐在沙發(fā)上，淚眼婆娑的。
一看見李濤，那曹阿姨就忍不住站起來要去揪李濤耳朵，“小壞蛋從小看你長大的還學(xué)會騙人了？”
沈阿姨也是在一旁氣得發(fā)笑：“小濤你剛才在院里吹得跟真的一樣，阿姨們都信了，沒想到啊，差點上了你的當，我們一個個都奔四的人了，被你個小壞蛋耍的團團轉(zhuǎn)?！?p> 鄧阿姨是和事老性格的，跟著說：“好了好了，都消停吧，別讓慧慧難辦了，小濤年紀小，說話沒輕沒重的，你們跟一個小孩子一般見識干嘛？”
盧慧捧著剛拔過水的撈面出來，給三位阿姨面前分別上了個搪瓷碗，搪瓷碗上面還寫著“紡織三廠業(yè)務(wù)能手”紅字。
她笑嘻嘻地往搪瓷碗里夾撈面，然后在上面澆了一層雞蛋番茄臊子，指著她們?nèi)齻€說：“吃吧，不許說我兒子了，我兒子是好心?！?p> “嗯不錯，老媽?！崩顫荒槦o所謂地點了點頭，“我確實是好心。”
“我剛才怎么聽見曹阿姨你們說我吹牛呢？我這人從不吹牛好嗎？”
盧慧一聽這話臉瞬間白了，盯著呆若木雞的姐妹們，趕緊走過來掐李濤胳膊，“小混蛋你添什么亂，好不容易哄得不鬧了，你怎么又來這一出？”
李濤看見桌子上的番茄雞蛋面，頓時忘了胳膊上的疼，大大咧咧地坐在茶幾旁問老媽要一個碗吃面。
“沒有，滾蛋?！北R慧沒好氣地斥責(zé)。
李濤沖她揚了揚手里的材料紙，笑著說：“老媽我肚子餓了，想吃你做的番茄雞蛋撈面了，吃飽了我才能用二十萬給你們廠子收下來啊。”
沈阿姨曹阿姨交換了下眼色，不由得嗤笑了一聲，搖著頭說：“算了算了，小濤這話阿姨們就當你沒說過吧，回頭我們找個小點的廠房，把電子廠開起來，先小打小鬧地干著，也比沒工作閑著強是吧？你是好心，阿姨們都知道，不該說你什么?！?p> “吃面吧?！编嚢⒁涛⑽⒁恍?，把自己那碗面放在李濤面前，“我吃了過來的，不餓，給小濤吃吧?！?p> 李濤說了聲“謝謝”，低頭挑起一筷子撈面，放進嘴里“哧溜”一下滑進食道，沒有任何吞咽困難。
清涼美味，這就是撈面的爽快，更是他后來在南方城市生活，卻再也找不回的味道了。
砸吧砸吧嘴，旁邊有人遞來碗面湯，李濤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是老媽送來的。
“別砸吧嘴了，吃相真難看?！北R慧滿臉嫌棄，數(shù)落了李濤一通，也捧著碗在沙發(fā)上坐下了。
李濤斜眼看著四個姿態(tài)各異的奔四女人，有種說不出的想笑。
這時的她們還沒有變得膀大腰圓，還有著國企女職工愛美愛笑的自豪和亮麗，雖說剛剛經(jīng)歷了下崗風(fēng)波但是她們依然對政策抱有希望，還沒有徹底認識到政策的殘酷性。
你看曹阿姨、沈阿姨來找“盧小慧”串門都擦著口紅描著眉呢，哪有一點點下崗了就落魄了，認為自己一文不值了的樣子。
李濤所謂的想笑，并沒有不尊重的意思，而是和老媽玩兒得最好的三位阿姨，也以她們年輕時的面容重現(xiàn)眼前，這畫面充滿了一種神奇的既視感。
像在看老照片，讓人倍感歲月無情、光陰似箭的老照片。
但是這種老照片給人的感覺，又是幸福和值得追憶的。
讓人看了之后，微笑不自覺地浮現(xiàn)于嘴角。
三下五除二吃完面條，擦了擦嘴，就聽見曹阿姨在耳邊說：“你們兩個去勸了沒有，別讓鄒虹鈞給趙小雅打死了。”
沈阿姨嗤了一聲說：“勸什么勸啊，他們兩口子消遣解悶就是靠打架，反正倆人約定好了，以后再打架不能砸電視機不能砸電冰箱，那還叫打架嗎？”
鄧阿姨聽到這捂嘴一笑，臉紅紅地說：“別提了，前幾天他們兩個打架，我去勸，去了你猜怎么滴？倆人坐在一堆破瓷片里面，抱著磨耳朵呢，可教人羞死了?！?p> “哈哈?！崩顫闹ドw大笑，耳朵立刻被人一邊一個提起來。
“疼疼疼，我錯了曹阿姨老媽，你們松手，我給你們說正經(jīng)事！”
盧慧用責(zé)怪的眼神看著鄧阿姨說：“你個嘴里沒遮攔的，當著我兒子的面胡說半道什么呢，他還小，能聽這些嗎？”
鄧阿姨滿臉鄙夷地說：“你和你家李繼剛談戀愛的時候不就小濤這個歲數(shù)？你也沒覺得自己小啊?！?p> “我本來就不小?！北R慧撇嘴道。
鄧阿姨咳嗽了一聲，淡淡地說：“那是，我們仨都沒你厲害?！?p> 曹阿姨突然憤怒地說：“這個李繼剛真不是東西，找那個狐貍精比咱們慧慧好哪兒了？咱們慧慧大眼睛雙眼皮瓜子臉，細皮嫩肉，奈子還大，大蜜桃搖啊搖的，十四歲進廠就是廠花，電工車間的高職青工看見慧慧眼珠子都抻得掉地上了?！?p> “居然就看上李繼剛這個混蛋了，他那時候動不動就偷廠里東西，還被保衛(wèi)科抓住過兩次，要不是老李是廠長他早就被送局子里蹲著了，欸，你會不會是想著跟了他攀高枝??？”
沈阿姨馬上打斷曹阿姨：“胡說八道，咱們盧小慧攀他的高枝？是李繼剛死纏爛打的天天堵盧小慧，這男人啊，都是這樣的，沒得到之前天天甜言蜜語的制造浪漫，這得到了之后尤其給他生兒育女了，就看都懶得看一眼了?！?p> “我鬼迷心竅唄，后悔了?！北R慧眼里帶著一層淡淡的悲傷，苦笑著說。
說著曹阿姨在盧慧頭上點了一下說：“等你兒子做生意做出來了，你天天上美容院把你這張臉好好收拾一下，找個鉆石王老五結(jié)婚把李繼剛那混賬活活氣死！”
李濤用筷子敲著碗沿：“老媽我支持你！”
“要死了，你敲碗干什么，還嫌家里不夠窮啊！”
“對不起！老媽，是我得意忘形了。”
李濤又和紡織三廠四朵金花談笑了一陣子，最后在她們打算離開之際，他把這五頁的材料紙交到老媽手上：“老媽曹阿姨你們看一下我的計劃，看是不是可行?！?p> 盧慧看到材料紙上如同刻字機敲出來的楷書，不禁目瞪口呆：“對了，中午我回來的時候看見你留的字條，那上面的字是你寫，這也是你寫的，那你……”
三位阿姨也看到了《一種基于紡織業(yè)精刷機改造而成的面筋成型機》，沒人注意到內(nèi)容是什么，而是先被那別具一格、筆劃行云流水、造型飄逸卻不失嚴謹?shù)目w字給震懾住了，“我滴乖乖，小濤，這是你寫的？盧小慧，你兒子字寫得這么好？！怎么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