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牧馬人的一天
斡難河與乞沐兒合河的交匯處,水草茂盛,秋高氣爽之下,無邊的草原日漸呈現(xiàn)出金黃之色。
此刻,正午方過,帖木真騎著一匹灰白色的騸馬,右手持一根套馬桿,正領著家中僅有的七匹騸馬于草原上“散步”。
盤點家產(chǎn),他這所謂的小家中,現(xiàn)在也就只剩下這八匹騸馬、一匹母馬、一只小馬駒、仨只老牛和七八個綿羊了,比之當年便宜老爹也速該任乞牙惕部首領時,羊馬萬頭的盛景,真可謂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相差甚遠。
自從他回到家中,便宜老媽訶額倫還是沒給他啥好臉,不怎么跟他說話,但分派任務時,卻不會忘了他這個長子,于是乎,在秋日牲畜需要抓緊時間上膘之時,他、合撒兒、別勒古臺、合赤溫自然就各有任務,他們四人輪流交換放牧,今天輪到帖木真放馬,而合撒兒則負責放羊,合赤溫放牛,別勒古臺則去打獵野物,用以補充家里的食物。到了明天,他們還會再換過來,帖木真打獵,合撒兒放馬,別勒古臺放牛,合赤溫放羊,如此每日往復。
至于為何母馬沒被帶出來遛彎兒?那是因為便宜老媽和速赤格勒倆人還要抓著它擠馬奶,而且按照蒙古人的習俗,母馬和騸馬各有群隊,并不會混在一起放牧。
想著那匹唯一的母馬,帖木真搖了搖頭,不經(jīng)有些同情它,這還真是慘啊,只剩下八匹騸馬了,居然連一匹公馬都木有!說來這還要怪已死了的別克帖兒,就在今年初秋,當時他還沒死呢,一天,輪到他外出放馬時,這小子只顧著叼著草葉兒在山坡上睡懶覺,唯一的公馬沒人管束,竟被一匹不知從哪兒跑出來的白色母野馬“勾引”跑了,這下子,自家那唯一的母馬算是被綠了,也就再也沒有了性福時光。
這樣不行啊,沒有公馬,今年冬天和明年早春,新的小馬駒從哪里來喲,還是得空去四周轉轉,運氣好的話,就抓一匹野生公馬回來。
帖木真現(xiàn)在做的,就是看著七匹騸馬,讓它們慢慢的緩步而行,堅決杜絕疾馳飛奔,遛彎之時,時刻注意它們的馬頭,誰要敢在“散步”時低下頭來吃草,他手中的套馬桿就要揮動起來,逼迫馬匹抬起頭來繼續(xù)散步。
前世作為一個都市打工人,他哪兒知道放牧馬匹還有這么多道道兒啊?只以為扔到草原上,縱其吃草,就不用管了,人就可以攤在草地上唱著歌兒、喝點小酒自個兒玩去了。
但蒙古人作為世代生活在草原上的古老游牧民族,卻是總結出了一套屬于自己的養(yǎng)馬良法,里頭的學問多著呢,就像現(xiàn)在這秋季,正是增加馬匹油膘之時,要讓馬匹盡可能地長肥,盡可能地長壯,然后它們才能在寒風蕭瑟里,扛過漠北草原差不多半年的積雪覆蓋的寒冬,順利的活到明年春暖花開之日。
而要讓馬匹肥而壯,放牧之時也有講究,不能不管不顧的縱其吃水草,正常行路時,也不準它們邊吃邊走,因為在辛苦趕路中吃水草,馬匹雖然也會上膘,但卻容易得病,看著很肥,實則都是虛膘,此時不懂牧馬的人,若騎著它疾馳狂奔用于戰(zhàn)陣,則不出三日馬便會倒斃而死。
蒙古人在秋季馬上油膘之時,總結出的方法是,每日帶著馬匹遛彎兒散步,時間從正午到傍晚,牧馬人緊盯著馬群,只許馬匹慢行,不準馬匹在遛彎兒途中吃草,遛彎兒的距離大概是每日二十里至三十里左右,至傍晚之時,馬匹微微出汗,方可讓馬群在牧場中飽食一頓,第二天,同樣的又將馬匹拉出來遛彎,如此往復八九日,馬匹的脂膏凝結于脊處,馬腹小而堅,馬臀大而壯實,吃了牧草的虛膘至此才變得堅實凝聚,蛻變?yōu)榱藢嵄?,這樣的蒙古馬彪悍善戰(zhàn),蒙古人騎之數(shù)百里,連續(xù)作戰(zhàn)七八日,馬匹仍能疾馳而氣不喘,耐力驚人,即便水草不足之下馬力仍不會枯竭。
現(xiàn)在帖木真就正在充當他家的牧馬人,帶著自家的馬匹遛彎兒。
“大哥,大哥,我,我打中了一只兔兔!”帖木真打著哈欠,一臉懶散的騎馬悠悠而行時,一個男童的聲音從身前傳來。
哦,忘了說了,這是他那九歲的便宜弟弟帖木格的聲音,小屁孩兒今天看著帖木真要外出放馬,便求著訶額倫讓帖木真帶著他一起,訶額倫同意了,說是讓他跟隨帖木真學著牧馬,順帶著可以練練騎術和箭術。
小家伙兒雀躍的跟著他來了,此刻就坐在他的身前,和他共乘一騎。
“看到了,看到了,弓箭用的不咋地,彈弓倒是打的一流。”帖木真再度打了個哈欠,揉了揉帖木格扎著小辮的小腦袋,輕輕瞟了眼前方不遠處,一只野兔正歪頭倒在草地上。
輕催胯下馬匹,使之微微跑快,不用下馬去取,帖木真在馬背上伏低身形,到野兔跟前時,手中套馬桿微微一挑,前身留下的嫻熟騎術讓他抓住韁繩的左手得以解放,野兔被挑起后下落的瞬間,他的左手快速伸出,穩(wěn)穩(wěn)的抓住了野兔的耳朵。
“嗯,回去有烤野兔吃了,帖木格,表現(xiàn)的不錯呦,不過下次不要用彈弓了,給你的小弓也要派上用場嘛?!碧菊婵粗荒樔杠S的帖木格,笑道。
“嗯嗯,知道了大哥,我會努力的!”帖木格興奮道。
唉,如果有無線網(wǎng)和手機,哪怕是有幾本兒花花公子雜志,那這樣浪蕩的日子也不算難捱,但是偏偏啥都木有,帖木真可以預見,往后的一個多月直至草枯入冬之前,他每天的工作就是牧馬、放羊、外出打獵野物,再無其他事可做,也再沒有別的令人向往的“娛樂”活動了。
轉眼已近落日,帖木真趕著馬匹往家中行去,一天的牧馬人生活就這樣波瀾不驚的度過了,期間沒有發(fā)生啥驚心動魄之事,無聊、枯燥且特別乏味,也許這就是普通蒙古牧民的日常吧,生活中,哪來那么多驚天動地和浪漫史詩,多的還是日常的辛勤呦,帖木真看著越來越近、冒著煙火的自家氈帳,默默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