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團聚(上)
帖木真從月良兀禿剌思之野南奔,逆斡難河而上,日夜兼程,除大小解之外,不敢絲毫停歇,奔逃的他,精神高度緊張,警惕性極強,即便沿途遇到散居牧民的氈帳,他也不敢入門投宿,而是會選擇悄悄的側繞而過。
餓了就在馬背上,撕下些皮囊里的烤羊肉嚼幾口,渴了就灌幾口冰涼的酸馬奶,晝夜馳騁,不敢稍停。
在一口氣兒狂奔了三個晝夜后,他逐漸放緩了馬速,開始節(jié)省馬力,因為他發(fā)現(xiàn),身后沒有追兵趕來,散居的牧民也在逐漸減少,由此,帖木真大大的松了口氣,他知道,他已然逃出了泰赤烏人的勢力范圍。
在泰赤烏人自己的地盤兒上,卻三天未見有追兵追來,他們多半兒是不會再來追我了,帖木真心想。
他放緩馬速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雖然鎖兒罕失剌所給的這匹黃驃馬極為神駿,速度和耐力都堪稱驚人,但畢竟,他騎著它已連續(xù)狂奔了三個晝夜了,也該讓這位“老弟”緩口氣兒了。
“呼!”
逃亡第四日,斡難河中游,初夏的正午,灼熱的烈陽,熱氣兇猛,覆蓋了遼闊的草原,帖木真在馬背上抹了一把頭上的熱汗,大大地呼出了一口氣來。
瑪?shù)?,這算是逃過一劫了?話說塔兒忽臺這頭肥豬是轉了性了?為何沒有南下來搜捕自己?難道,是出了什么變故?
帖木真擰開皮囊喝了一口酸馬奶,起初,這玩意兒渾濁酸澀,又帶著膻味兒,他還著實喝不慣,但歷經(jīng)半年有余的草原游牧生涯后,他倒也喝的習慣了,尤其是在當下口渴的逃亡途中,他反倒覺得,這酸馬奶簡直堪比珍貴的瓊漿玉液,當真是既能解渴又能提供能量。
不管了,不來追豈不是萬幸?我還是要盡快趕往乞沐兒合河與斡難河的交匯處才好。
不過話說,我沿著斡難河而上已是第四天了,離乞沐兒合河的河口處應是不遠了,也不知便宜老媽、合撒兒、別勒古臺他們怎么樣了?”帖木真勒馬南望大河,心中想到。
正午過后,帖木真在斡難河邊簡單的洗了把臉,抹去了數(shù)日以來的臟污,也讓黃驃馬飲足了水,吃了些牧草,而后便騎著它緩緩加速,繼續(xù)沿大河而上,往乞沐兒合河與斡難河交匯處,尋找家人的蹤跡。
又過了一日,當他終于來到乞沐兒合河河口處時,卻并未找到他的家人,幸運的是,當他在河口附近探查了一番后,他還是發(fā)現(xiàn)了河口不遠處,一片樹林之中,有人曾經(jīng)安營留下的痕跡。
帖木真看著樹林里殘留地篝火堆灰燼,顯然,曾有人在此生火造飯,并且在出樹林后,沿斡難河往南的草叢中,他找到了大量的馬蹄印記和人的足跡。
說不定老媽他們來過這里,只是久等我而沒有等到,所以為了安全起見,他們離開了約定的匯合地點,又往不兒罕山腳下,隱藏起來了?
極有可能是這樣,當然,也不排除這些痕跡是別的部落之人留下的,但對于此時的他而言,他寧愿相信這些痕跡就是母親他們所留,否則,茫茫曠野,他又到何處去尋他們呢?
于是,帖木真堅定了信心,決定離開河口處,繼續(xù)沿河南下,再度前往不兒罕山腳下,尋找家人的蹤跡。
再度出發(fā),帖木真的運氣不錯,在往南又探尋了一日后,他在一處名叫“豁兒出恢”的小山附近找到了家人的蹤跡。
豁兒出恢小山已是不兒罕山脈最外圍衍生的小山了,它不算高大雄偉,但也有野果和牧草覆蓋,作為一處山地草場,對于只有幾匹馬可牧的帖木真一家來說,也算夠了。
傍晚時分,當看到小山下的兩頂簡陋的氈帳和一個簡單的馬圈之時,當看到從氈帳頂部升起的裊裊炊煙之時,帖木真的眼眶微微濕潤了。
艸,哭什么?你丫一個靈魂快三十歲的老男銀,難道還要向小屁孩兒一樣,回個家都激動的嚎啕大哭嗎?
帖木真努力的忍住了淚水,仰頭望了一眼壯觀的晚霞,吐出了一口氣來。
不過,被泰赤烏人所抓的幾十個日日夜夜,還真是難熬啊,當他戴著枷鎖的時候,他被扇過耳光,被人吐過唾沫,他被五六個壯漢按倒在地,被強迫著跪下來,他們毆打他、欺辱他,他們甚至縱容頑劣的泰赤烏孩童,往他的臉上盡情撒尿。
他之所以撐過來,除了自身樂觀灑脫的個性,無論如何都想要活下來的堅定信念外,還有一點,就是他在惦記他的家人吶,經(jīng)過半年多的相處,他已漸漸融入這個殘破的小家,直至此時,他已徹底將訶額倫他們當做了他真正的親人,試想,在這十二世紀的兇險草原上,除了他們,他還能相信誰呢?除了他們,又會有誰,是真正關心他的呢?
我回來了,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媽!我回來了,傲嬌腹黑、卻又時時處處只為家族利益考量的合撒兒!我回來了,憨厚樸實、外怯內勇的別勒古臺!我回來了,可愛的小不點兒帖木格、帖木侖以及合赤溫!還有,怎么能忘了呢,辛勤勞動,常常偷偷給我塞好吃東西的老阿姨,豁阿黑臣!
“噠噠,噠噠?!?p> 帖木真輕夾馬腹,黃驃馬緩慢的開始往炊煙升起的方向踏去,而帖木真則在馬上,輕輕閉上了雙眼,感受著晚風和煦的氣息,以及那隨風飄來的——家的味道。
“帖木真!”
當看到身穿破了幾道口子的灰色布袍、頭發(fā)披散的帖木真騎馬緩緩靠近時,剛出氈帳的訶額倫,“啪嗒”一聲扔下了手中的皮桶,她驚喜的喊了出來。
而后,當帖木真筋疲力盡的自馬背上翻下來的一瞬間,他便被拉入了一個無比溫暖的懷抱,它是那么的柔軟而溫熱。
“帖木真,帖木真吶,我的兒子,好兒子。額吉,額吉以為要失去你了呢,沒有你,我又該怎么活呢?!痹X額倫的臉上有兩行清淚留下,她輕輕地抱著帖木真的頭,撫摸著他,喃喃自語。
她的精神狀態(tài)也不好,臉色很差,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精氣神,顯然,多日不見長子歸來,使她陷入了真正的絕望之中。
而現(xiàn)在,長生天終是聽到了她的日夜祈禱,將她的帖木真帶回了她的身邊。
長子的歸來,使從不輕易流淚的她,也經(jīng)不住喜極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