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聲名大振(四)
闊漣湖畔,扯克徹兒山與赤忽兒忽山之間的廣闊牧場,弘吉剌部營地。
“阿爸!有帖木真的消息了,嚯嚯,那小子現(xiàn)在可不得了,他竟然僅僅和一個十三歲的少年一起,就將兇暴殘忍的達(dá)爾漢匪幫七人全都誅滅了啊,他不愧是也速該巴特爾的兒子!”長相清俊、身材勻稱的草原帥哥兒按陳快步走進(jìn)了一座頗為華麗的氈帳,亢奮的大聲道。
“按陳,我教你的都忘了嗎?都已然是成婚的人了,說話竟還如此輕浮急躁,喜怒皆形于色,真是一點(diǎn)長進(jìn)都沒有!”一個靠在水曲柳木材打造的雕花木床上,手中拿著一卷書冊的帥大叔微微皺眉,開口訓(xùn)斥道。
“我錯了阿爸,不過,您就先別看那契丹文版本的《中庸》了吧,我剛才說的,您,您都聽到了吧?”按陳先是嘴上迅速敷衍的認(rèn)了個錯,而后又大著膽子問道。
按陳可是知道的,自己這阿爸在部落中號稱“薛禪(智者)”,一向是醉心漢人典章文化的,當(dāng)他看書時,那叫一個專心致志,往往看到緊要處,別人叫他,問他話,他都不會理睬的,或者雖然理你了,卻壓根沒聽進(jìn)去你問他的話。因此,他才再度開口確認(rèn)了一遍。
“嗯,我知道了,按陳,你先出去吧,記得把你額吉叫進(jìn)來,她在看著女奴們擠馬奶呢,去吧?!?p> “也速該被塔塔兒人害死,已經(jīng)過了八年了吧,我等了八年,或許現(xiàn)在,我可以再等等了。”中年男人微微閉眼,用書卷輕輕的敲打著膝蓋。
這個一臉文化人氣息的中年帥哥兒,就是弘吉剌部的大那顏,精通契丹文的智者——德薛禪!
八年來,他的獨(dú)女孛兒帖一直被他養(yǎng)在身邊,細(xì)心呵護(hù)著,德薛禪一直記得,也速該當(dāng)年曾為九歲的長子帖木真,與自己獨(dú)女訂下的婚約,但現(xiàn)實(shí)是殘酷的,也速該死了,他的部眾都紛紛離散了,自己曾派人去尋找過,但不幸的是,每次都未能找到訶額倫母子幾人,他們就這樣消失在了茫茫草原上。
而他的女兒孛兒帖今年已經(jīng)十八歲了,卻還未成婚,就整個東部草原上的女子來說,這樣的情況都極為罕見,也不正常。他實(shí)在是等不起了啊,所以近來,他在和妻子搠壇商量著,將孛兒帖改嫁給撒勒只兀惕部的一個大那顏之子,只是此事還在商量階段,自己還未答應(yīng)對方的求婚,也未收取任何聘禮。隨著帖木真名聲的傳揚(yáng),現(xiàn)在看來,他或許可以再等等了,畢竟,有希望的等待才有價值啊。
也里古納河沿岸,蒼茫雄闊地哈剌溫山(大興安嶺)西麓,廣闊的森林草原之上,數(shù)十騎彪悍的騎兵向風(fēng)一般略過,“哈!”騎兵們手持弓箭,縱馬馳騁,發(fā)出豪邁的呼喝聲,這是一只狩獵的隊伍。
突然,一個長著九叉大角的雄鹿從森林中奔了出來,它的速度極快,左奔右跳,靈活的躲過了數(shù)個騎兵射出的箭矢。
眼看雄鹿就要一頭重新扎入另一片樹林之時,一騎一馬當(dāng)先,追到了它身后三步開外,哪知雄鹿突然轉(zhuǎn)身,那盤曲尖銳的九叉大角反向前抵,直沖跟隨它的一騎而來。
“大首領(lǐng)!”身后的騎兵們發(fā)出一聲驚呼。
“畜生找死!”那一騎之上,一個精悍英武的少年大喝了一聲,在雄鹿前撞之時,他身下戰(zhàn)馬已然受驚的前蹄離地,人立而起,發(fā)出嘶鳴。
只見,在雄鹿即將撞過來的千鈞一發(fā)之際,少年敏銳的踩上馬鞍,后仰著縱躍而起,他在半空中拉滿弓弦,向下凌空一箭,“嗖!”,鋒銳的箭鏃流星般迅猛劃下,深深地插入了雄鹿的頭顱正中。
“砰!”雄鹿在慣性之下,往前掙扎著跳了幾步,最終哀嚎一聲,重重地倒在了草地上。
“大首領(lǐng)威武!”
“札木合大首領(lǐng)!巴特爾!巴特爾!”
看著少年那臨危不懼,縱躍一箭的神勇,隨后趕來的騎兵們高舉彎刀、弓箭,大聲歡呼了起來。
“哼!我札木合看中的獵物,一個都跑不了!”少年手持強(qiáng)弓,嘴角微揚(yáng),他踩著九叉大角雄鹿的鹿頭,居高臨下的說道。
“哥哥,我確認(rèn)了一個消息?!币粋€身材偏瘦弱,眼神頗為陰翳的少年走了過來,低聲道。
“哦?紿察兒,你又知道了什么?”札木合拔出了插在雄鹿頭上的箭鏃,抹著沾在其上的殘血,對一母同胞的弟弟淡淡道。
“你的好安答,乞牙惕氏的帖木真誅滅了達(dá)爾漢匪幫,他現(xiàn)在在整個東部草原都出名了。”紿察兒沉聲道。
“.....”札木合聽后,沉默的將箭鏃插入了箭囊,不看紿察兒,而是徑直往騎兵們聚合在一起的地方走去。
“哥哥?我們札答闌部要警惕啊,帖木真終究是也速該的兒子,而也速該可是曾統(tǒng)領(lǐng)過整個乞牙惕部、泰赤烏部的啊,現(xiàn)在,帖木真有了自己的名聲,再加上純正的尼倫蒙古血脈和也速該之子的身份,難保他不會重新崛起,如果真是那樣,那投附在我們札答闌部治下的乞牙惕部眾,恐怕極有可能會離開我們,重新投到帖木真麾下的啊。”紿察兒追了上去,著急的低聲道。
札木合停下了腳步,他沒有轉(zhuǎn)身看身后的弟弟,只是語氣冰寒的開口道:“你想干什么?”
“我想,不如,趁他現(xiàn)在立足仍未穩(wěn)當(dāng),我們派兵去——”紿察兒走到札木合身側(cè),做了一個手刀下砍的動作。
“紿察兒,你是要讓我,向我那窮困潦倒、直到最近才稍稍有些名聲的安答下殺手嗎?”札木合皺眉,右手已然握拳。
“哥哥,那些投附我們的乞牙惕人,還有其他尼倫蒙古部人,他們沒有一個是真心擁戴你的,他們只是沒有地方可去,所以才來投附你,尋求你的庇護(hù)。暗地里,他們都在看不起我們札答闌人吶,他們輕蔑的稱呼我們?yōu)橥庾迥醴N、是非蒙古人的雜種,他們和我們從來不是一條心,現(xiàn)在,他們看到尼倫蒙古,看到乞牙惕氏又有了希望,一定會離開我們,去投奔帖木真的啊,若是坐看帖木真發(fā)展壯大,到時候,恐怕咱札答闌部,最終會逃不過被其吞并的凄慘下場啊?!苯H察兒沉重道。
由于札答闌部的先祖札只剌歹,是尼倫蒙古先祖孛端察兒搶回來的孕婦所生,并非孛端察兒的親生血脈,因此,尼倫蒙古的氏族那顏們,都輕蔑的稱呼札答闌人為“外族人”、“異族人”“孽種”,只是現(xiàn)在札答闌部強(qiáng)大,因而他們不敢公開辱罵,但私下里,還是在咒罵札答闌人,從骨子里看不起他們。
“紿察兒!少給我說什么尼倫蒙古,什么血脈!我札木合從不信那些!我只相信我聰明的頭腦和手中的弓箭,草原上實(shí)力為尊,而我札木合就是最有實(shí)力的其中之一,有我札木合在,札答闌部就會一直強(qiáng)盛下去,乃至最后統(tǒng)一整個蒙古部,到時候,什么尼倫蒙古(純潔高貴)、什么迭兒列斤蒙古(出生一般),都將在我的腳下匍匐,只有我札答闌人,才是真正的高貴!至于你擔(dān)心的那些愚蠢的乞牙惕部眾,要走,就讓他們走好了,可他們?nèi)羰窃傧牖貋?,就沒那么容易了,選擇回來,就要付出代價!”
札木合聽到關(guān)于血脈、尼倫蒙古,以及對札答闌部的蔑稱后,他的情緒才略顯激動了起來,他昂起頭,大聲對紿察兒道。
“不要去管帖木真安答了,做好你自己的事吧,我的弟弟。”說完后,札木合有力的右手扣住了紿察兒的肩膀,微微用力捏了捏,而后便繼續(xù)向騎兵們走去。
帖木真,是他幼年時結(jié)下的安答啊,當(dāng)他還是個孩童時,跟著父親去往乞牙惕部辦事,乞牙惕的其他孩子,一聽他是札答闌人,都要么嘲笑他、諷刺他,三五成群的上來揪他的頭發(fā),欺辱他,要么就是向他碎唾沫,還有的則一見他就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
只有帖木真吶,他毫不嫌棄自己,和自己一起玩耍,一起在結(jié)冰的河面上打髀石,一起掏鳥窩,作彈弓,一起射箭摔跤,互相比試,他們是如此的要好,并最終結(jié)為了安答。
他怎么能忘了他們兒時美好的友誼呢?
我札木合,可以殺任何人,但,就是不會殺你,我的安答,帖木真。札木合的目光望向了西方的天空,心中想到。
.....
斡難河中游,月良兀禿剌思之野,泰赤烏部塔兒忽臺駐牧地。
“什么?帖木真誅滅了達(dá)爾漢匪幫!”塔兒忽臺握緊了拳頭,暴躁的大吼了一聲,他想要從胡床上坐起來,但終究因?yàn)榉逝?,一個起身太猛,沒能站穩(wěn),反而又坐了回去。
“是啊,主人,小人直到現(xiàn)在都無法相信呢?!泵摯跣⌒囊硪淼目粗鲜祝瑳]站穩(wěn)又坐回去的塔兒忽臺,小聲道。
這個壞雛鳥兒,孽種,竟然干成了這樣的大事,可恨啊,自己被卑鄙的安忽合忽出和巴合赤連兵偷襲,雖然打退了來犯之?dāng)?,但部眾牛羊著?shí)損失了不少,而那兩個家伙卻沒有損失多少兵馬,現(xiàn)在,他們肯定在醞釀著下一次攻打我呢,肯定在暗處靜靜的等待時機(jī)呢。
我的兵馬現(xiàn)在實(shí)在是太寶貴了,暫時分不出心來去收拾帖木真,再等等吧,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就會徹底打敗安忽合合忽出和巴合赤,等我砍下了那兩個狗崽子的狗頭,統(tǒng)一了整個泰赤烏部,我再興兵攻伐帖木真,也為時未晚!一個孩子,哪怕僥幸誅滅了匪幫,但也只是區(qū)區(qū)匪幫而已,他又能有多少真本事呢,哼!
于是,塔兒忽臺再度將精力放在了籌謀對付泰赤烏部自家宗族兄弟的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