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斡魯速山城(下)
帖木真不得不接受奇襲變成強(qiáng)攻的這一事實(shí),原本打算突然率大兵突襲至城下,而后趁塔塔兒人疏于防備之機(jī),一鼓作氣率眾沖入城內(nèi),不給敵人以絲毫聚攏兵馬的機(jī)會,而現(xiàn)在,顯然是行軍中再三小心,但卻還是出現(xiàn)了疏漏,導(dǎo)致敵人事先有了防備,奇襲不得已變成了強(qiáng)攻。
這不是帖木真所愿意看到的,但他卻不得不面對現(xiàn)實(shí),所以,在大軍稍稍后撤,暫屯兵馬于山城南面的緩坡之后,他開始組織軍士就地于闊漣湖畔的林木中取材,打制攻城器械,說到攻城器械,由于他不管前世還是今生都并非工程類、機(jī)械類專業(yè)出身,自然無法指導(dǎo)他的軍隊(duì)打造出精巧犀利的攻城軍械,所以以現(xiàn)有蒙古人的技術(shù)力量,也就只能打造些蒙以生牛皮的木制尖頂“洞子”、飛梯之類的粗陋攻城器罷了,只能說是聊勝于無而已。
在一番休整之后,于第二日上午,帖木真的一萬三千余騎兵,不得不全都下馬,前后陸續(xù)列成疊陣,開始向北仰攻山城。
仰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的軍隊(duì)只能從山城南面的斜坡爬坡而上,去攻打高高在上的險峻山城,而敵人則占據(jù)城池,居高臨下的對他們進(jìn)行還擊。
由于擔(dān)心山城東面的那座山寨中的兵馬,會時刻威脅己方攻城大軍的側(cè)翼,所以,帖木真先是指揮大軍,以一部數(shù)千兵馬圍住山城,并不斷仰射壓制城頭的塔塔兒兵士,而以一部兩千人的精悍勇士,由悍將博兒術(shù)、吾也而率領(lǐng),對山城東面的山寨,先行發(fā)動了猛烈的進(jìn)攻。
一時之間,山城以東通往那座木寨的山道上,金鐵之聲大起,矢發(fā)如雨,山寨中的塔塔兒人居高臨下,以箭矢、石塊、檑木不斷往下攻擊著想要靠近寨墻的蒙古軍士,慘叫聲不斷傳來,一波波的蒙古軍士開始扛著簡陋的飛梯、推著“洞子”往木寨附近拼命推進(jìn),而在山寨受到攻擊之時,札鄰不合亦是派出了山城內(nèi)的部分兵馬,妄圖出城增援山寨,而這些出城的兵馬竟有一半兒披了鐵甲,使得帖木真用于圍城阻擊的兵馬頓時大受震動。
雙方在斡魯速山城的南門附近,爆發(fā)了激烈的肉搏交戰(zhàn),在帖木真親冒矢石,合撒兒、別勒古臺、木華黎、忽必來等眾將的合力率軍廝殺下,前后三次硬抗住了札鄰不合派出的支援山寨的援兵,并一度將之打得重新退入了城去,但是這樣的血腥廝殺,也使得短短三日內(nèi),帖木真的兵馬就損失了一千多人。
蟻附攻城的艱難眾所周知,沒有更好的辦法之下,博兒術(shù)、吾也而二人于第三日夜發(fā)動了對山寨的奇襲,暴攻山寨南門一角,最終經(jīng)浴血廝殺,付出戰(zhàn)損一千兩百軍士的代價,于黎明到來時,他們將帖木真所部的白底黑鷹戰(zhàn)旗狠狠地插在了寨墻之上。博兒術(shù)手握戰(zhàn)旗,渾身浴血,隨著這名熱血悍將的一聲仰天怒吼,在強(qiáng)攻三日后,山寨中的塔塔兒人被蒙古人那悍不畏死的兇悍攻勢給徹底打崩了士氣,這座山寨因而徹底宣告攻破。
而這也就意味著,威脅帖木真軍隊(duì)側(cè)翼的這一敵方堡壘被完全的拔除了,帖木真從這一日開始,可以將所有的兵力集中起來,用于對斡魯速山城的攻擊了。
而接下來,斡魯速山城的戰(zhàn)事更加慘烈,在這座山城的城頭之上,由于札鄰不合擁有擄掠來的漢人工匠的軍事技術(shù)力量為支撐,使得城頭上赫然出現(xiàn)了三弓床弩、雙弓床弩等重型守城利器,另有狼牙拍、夜叉檑等致命的擊砸攻城方的武器,還有油鍋也在城頭燒的滾燙,等著敵人前來進(jìn)攻。
所以,在攻打這座山城之時,蒙古人那簡陋的攻城器械簡直變成了笑話,札鄰不合自信的傲立于女墻之后,他已有了足夠的警惕和防備,還有城內(nèi)充足的水源、遷入城中的牲畜,以及從弘吉剌諸部那里搶來的數(shù)萬石粟米和糜子作為糧食儲備,草料在這座包谷形山城中亦是不算缺乏,所以,他有的是時間,在嚴(yán)寒的冬日里與帖木真耗下去,他自信在如此堅(jiān)城之下,蒙古人絕不可能攻入城來。
事實(shí)也確實(shí)如此,帖木真在接下來的幾日里,分批次,陸續(xù)派遣軍隊(duì)蟻附攻城,而冬日里嚴(yán)寒不缺冰雪,無法進(jìn)行火攻,他只能看著己方的軍士不斷的仰攻山城,而敵人無數(shù)的箭矢、粗大的弩箭傾泄而下,不斷的有蒙古軍士被釘死在山城之下,不斷的有飛梯被敵人燒毀,滾燙的火油兜頭澆下,慘叫凄厲,隨之是敵人裹有油脂的火矢,蒙古人燃燒的身體從飛梯上慘烈跌落,重重地摔在了山城的巨石城墻之下,一時間尸體不斷堆積,血腥殘忍。
被絞車轉(zhuǎn)動的狼牙拍、夜叉檑兇猛砸下,其上尖銳的鐵釘瞬間扎入了己方軍士的胸膛、眼睛,而后又在敵人收回這些器械時身體被帶著高高挑起,蒙古軍士們在慘叫不甘中再度無情摔落,這樣血腥的場景,就時時的出現(xiàn)在帖木真的眼前。
帖木真一時氣血翻涌,合撒兒和豁兒赤開始勸說他,斡魯速山城堅(jiān)固,若長久的頓兵于堅(jiān)城之下,則我軍傷亡過大,還極有可能受到來自兀兒失溫河以南,捕魚兒湖附近的塔塔兒首領(lǐng)蔑兀真笑里徒的襲擊,要知道這個老家伙是札鄰不合的叔叔,難保他不會得聞消息,率兵前來增援斡魯速山城,屆時塔塔兒人內(nèi)外夾擊我軍,則乞牙惕部的大軍就極為危險了,不如暫且退兵,以待來年,聯(lián)合克烈部的兵馬后,再度東征塔塔兒部不遲。
說起來,脫斡鄰勒那個老奸巨猾的家伙,這一次又找了一個理由,沒有派兵來幫助帖木真攻打札鄰不合,理由仍舊是西方有警,克烈部在西面的邊境受到了乃蠻人的襲擾,所以就無暇分兵助戰(zhàn)帖木真了。
而帖木真深刻的知道,哪怕是自己奉上了一份得自金國榷場的財(cái)貨,但或許,這也只能換來讓克烈人暫且不攻打蒙古的微妙和平罷了。而實(shí)際上,在這位“父汗”的心中,終究還是對他起了忌憚之意,老家伙這一次,恐怕巴不得他與塔塔兒人拼個你死我活,導(dǎo)致蒙古的勢力被削弱呢,所以這一次,脫斡鄰勒才找理由,不來助他討伐塔塔兒人......
想起合赤溫的慘死,看著山城之上仍舊懸掛著的合赤溫夫婦的人頭,帖木真心中大為憤恨,他心中一狠,對著合撒兒與豁兒赤大聲道:“不必多說!這一次,我親自帶兵攻城,若不能攻上城頭,殺了札鄰不合,就讓我戰(zhàn)死在這斡魯速山城之下吧,我——絕不退兵!”
說罷,帖木真招來者勒蔑、博兒術(shù)、忽必來、木華黎,以四人帶著他的近衛(wèi)千人隊(duì),不顧眾將勸阻,由他親自總領(lǐng)一千精兵,朝著山城的城墻沖了上去。他要親冒矢石,激勵士氣,以求眾軍用命,以一腔血勇奪下山城!
生死有命,若上天真的庇護(hù)札鄰不合,如此不公!就讓我帖木真戰(zhàn)死在這山城之下吧!
帖木真外罩皮甲,內(nèi)著絲綢罩衫(絲綢的韌性可以包裹箭頭,減少箭矢沖擊力和對身體的傷害),以及在罩衫之外披有輕便的精密鎖子甲(來自前次西擊乃蠻人時的繳獲),而后,他拔出彎刀,向著跟隨的一眾近衛(wèi)大聲喝令道:“蒙古的勇士們!長生天的氣力在你們身上,今日,不破敵軍,誓不回轉(zhuǎn),跟著我,沖上城去,殺光塔塔兒人,踏破他們的城池,殺了他們的首領(lǐng),浩瑞!”
雄渾的號角聲大起
“浩瑞!”
“浩瑞!”
“不破敵軍,誓不回轉(zhuǎn)!”
“不破敵軍,誓不回轉(zhuǎn)!”
一眾近衛(wèi)眼見帖木真親自帶兵攻城,一時之間群情振奮,士氣大增,蒙古人剛硬不屈的血性再度被激發(fā)了出來!
一股洪流直沖巨石砌筑的城墻而去,一個個飛梯被怒吼的蒙古勇士再度架設(shè)了起來,裹著生牛皮的尖頂“洞子”再度被人拼命沿著上坡往城下推著,一個被射死,一個繼而跟上,前赴后繼,蒙古軍一往無前的氣勢展露無遺。
帖木真插刀于腰,如奔狼般沖上了一架飛梯,他的前方是幾名還在攀爬的近衛(wèi),后方則是緊隨著護(hù)衛(wèi)的忽必來,帖木真咬牙攀城,箭矢如雨般落下,在他爬到飛梯中部之時,他前方的幾名近衛(wèi)已然攻上了城頭,但卻很快遭到了塔塔兒人的圍攻,他們終究是被再度扔下了城去。
而帖木真自己,即便他已足夠注意躲避箭矢,但仍舊在驟然之間被一只流矢射中了胸腹之間,箭矢力道不小,或?yàn)閺?qiáng)弓所射,這一箭來的突然,使得帖木真重心不穩(wěn),狠狠地往城下跌了下去。
“首領(lǐng)!”
在他身后緊隨爬梯的忽必來一聲大吼,隨之跟著帖木真往城下跳去,他想要用自己那鐵塔般的身軀,為帖木真緩沖一部分墜落撞地的傷害。
“呃??!”帖木真一聲悶哼,由于他所攀爬的飛梯一側(cè),已然有了一堆死去的蒙古人的尸體堆積,所以當(dāng)他墜落飛梯后,他的身體被忽必來攔了一下,最終二人全都跌落在了尸體堆上,而后緩沖了一下,才從尸體堆的頂部滾落了下來,摔在了山城下的地面上,這就避免了帖木真被直接摔成重傷的風(fēng)險。
但他終究是從飛梯上摔了下來,哪怕是有所緩沖,何況他還中了一箭,這種滾落城下的不甘和眩暈,中箭的刺痛,終究使得帖木真嘴角流出了鮮血,他仰躺在地面上,臉頰沾滿了雪污,他的視線逐漸變暗,隨后,徹底的暈死了過去。
“首領(lǐng)!”忽必來以他強(qiáng)悍的體質(zhì),堅(jiān)強(qiáng)的爬了起來,他咬牙撲到帖木真身前,將暈死過去的帖木真一把抱了起來,而后邁開大步,披頭散發(fā)的拼死往遠(yuǎn)離城墻火力的南面緩坡處沖了下去......
“大哥!吹號角,撤兵!”原本已然攻上城頭的合撒兒也聽到了忽必來的大吼聲,他在看到被忽必來抱著的暈死過去的帖木真后,便毫不猶豫的喝令身側(cè)的親兵,吹響了號角。
天空中開始飄起了雪花,隨著悲涼的號角聲響起,原本拼死攻打斡魯速山城南城墻的蒙古軍隊(duì),在合撒兒的帶領(lǐng)下,如潮水般,向著遠(yuǎn)離城墻的,山城外以南的緩坡退了下去。
而札鄰不合同樣損失了不下兩千的守城兵馬,他手下的塔塔兒人被蒙古人的兇悍氣勢所震懾,已然不敢出城追擊了,于是,斡魯速山城大戰(zhàn),因?yàn)樘菊娴幕杳?,暫且落下了帷幕,雙方各自休整,但新的攻勢卻必然在醞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