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塵埃落定(下)
“巡按福建的監(jiān)察御史確定是羅善吧?”楊廷和在到都察院了解過情況后又確認了一遍。
“楊公,都察院這邊的韓廉是正兒八經(jīng)的巡按御史,羅善剛從北京調(diào)到南京,他是巡鹽御史,離漳浦比較近?!?p> “這無妨?!睏钔⒑痛鸬?。他要的就是這個剛到任的御史。
他在都察院找到人之后,便往吏部去了。
其實往常這種事情讓一個舍人去跑一趟就可以了,哪里還用得著閣老親自出馬呢?
要不是某些人可能借機搞事,他才不會到處奔走。
這朝中福建人可不少,楊廷和很清楚,他們家族大概率都有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
況且作為閣老,楊廷和很清楚近來幾年福建的匪患的異常嚴重,官軍幾次清剿都未成行。
要說這里面沒有這些人的影子,他楊廷和肯定是第一個不相信的。
楊廷和想著想著,很快便走到了吏部大堂。
直堂官見楊廷和進來了,一刻都不敢怠慢,在安頓楊廷和的同時飛快地派人去公房叫尚書出來。
“介夫來了啊,”吏部尚書許進從后堂走出,嘴里說著客套的話,“我說方才在公房的時候怎么看見門外喜鵲在枝頭上叫呢,原來是貴人到此啊。不知介夫前來所為何事???”
楊廷和看著面前已經(jīng)有古稀之齡的許進,心里很是無奈。
他知道許進一家都比較有福,兩個兒子先后進了翰林院,還有兩個兒子在外為官。這也是許進現(xiàn)在能夠依照圣人之言活得“隨心所欲,不逾矩”的原因。
可這也不是他說出這么不走心話的借口啊。
這吏部外面一棵樹都沒有,哪里會有喜鵲停在枝頭上叫呢?
見楊廷和不說話,許進便明白過來自己剛說的話有些過于假了。
“介夫,說正事,你今日過來可是有什么事要交辦?”
“東崖公,”楊廷和喊著許進的號,“這是漳浦縣剿賊的奏疏,陛下讓吏部議一議封賞。”
“好,我這便讓部里議定,今天就把結(jié)果給你?!痹S進看著楊廷和把奏疏放在靠近他的幾案上,便知道他肯定是有事要辦了:“那介夫你便去忙你的吧,這邊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p> 楊廷和見許進如此痛快,倒也沒有再說什么,便匆匆離開,穿過午門,往位于禁中的內(nèi)閣走去。
剛進內(nèi)閣,楊廷和便看見焦芳沉著一張臉走了出去,像是跟誰欠了他幾千兩銀子似的。
楊廷和沒有跟焦芳見禮,而是尋到了李東陽問道:“這焦芳是怎么回事?怎么就這樣出去了?”
“還不是知道周侯燦的事兒了,”李東陽現(xiàn)在倒很平靜,端起桌上的茶盞便喝了起來,“焦芳多記仇一個人啊,當(dāng)年把萬大學(xué)士搞得夠嗆?,F(xiàn)在一聽差點壞他好事的周侯燦要被賞賜了,他能不跳腳嗎?”
“賓之,你還別說,”楊廷和也拉了把椅子坐下,“我還以為他現(xiàn)在成大學(xué)士了,心性好歹會有所變化呢?!?p> “看他現(xiàn)在干的事兒,”李東陽停頓了一下,目光透過窗戶看向外面,陽光刺得他微微瞇起了眼睛,“有些事太過了。”
“唉,介夫,”李東陽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多了,“事情辦得怎么樣了?”
“東崖已經(jīng)命人去辦了,他當(dāng)年可是親自帶兵收復(fù)過哈密的,知道兵事不易,不會虧待功臣的?!?p> 說到這兒,楊廷和突然想到了那個羅善,便想問問李東陽碰碰運氣:“那個巡按福建的南京監(jiān)察御史叫羅善,不知賓之認不認得他。”
楊廷和有此一問是正常的。
大明天下的官員多如牛毛。暫且不說那些終其一生都沒有資格進京的地方官員,單說在京城中各部寺任職的官員,便已經(jīng)是一個龐大的數(shù)字了。就算是吏部主管名冊的主事都不一定能記全記清楚。
可他們作為閣臣就不一樣了。
每一科的新科進士或多或少都會來拜會送禮,自然可能會對某些人有些印象。
“羅善,”李東陽反復(fù)念叨著羅善的名字,努力地尋找著自己關(guān)于這個名字的記憶,“我好像聽過這個名字,誒,對了,去年他臨走的時候還來我這兒拜別呢?!?p> “我想起來了,真是事情太多忙糊涂了,”李東陽起身走到自己的公桌前坐下,“他是弘治十二年己未科二甲進士,那科我是讀卷官,至今記憶猶新啊?!?p> 楊廷和這才了然。
弘治十二年可是出了一場科考大案的,當(dāng)時士大夫議論紛紛,“公議于朝,私議于巷”,最后導(dǎo)致考官禮部右侍郎程敏政致仕,考生唐寅徐經(jīng)黜落為吏。
這便是李東陽記憶深刻的原因。
“既然如此,介夫,”李東陽從筆架上取下一支毛筆,“我這邊給羅善去一封信,問題應(yīng)該不會很大?!?p> 在李東陽落筆的同時,在豹房里的朱厚照也在輿圖上畫上了重重的一道。
“張伴伴,你看這里,要是你來防守的話,你會怎么辦?”
朱厚照回到豹房后便讓人翻出了一份城池的輿圖,跟張永研究上了漳浦縣的防守。
說也巧了,漳浦縣的規(guī)制同其他大多數(shù)的縣城基本一致,宮里的人翻了一會兒后便給朱厚照送了過來。
之所以問張永,是因為張永也是業(yè)內(nèi)人士,是實打?qū)嵉鼐氝^兵的。
“這……”張永一時有些語塞,“奴婢怕是守不住城的?!?p> 作為帶兵之人,張永心里是很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
要是讓他坐鎮(zhèn)中軍指揮攻城,他可以拍著胸脯對著朱厚照說他肯定行。
但這可是守城,還是人數(shù)極少的守城。
要不是鎮(zhèn)海衛(wèi)救兵來得早,照奏疏里寫的那樣,漳浦縣恐怕就已經(jīng)被殺得血流成河了。
“你不是帶兵的嗎?城都守不住,我要你何用?”朱厚照聽張永說自己不行,心頭的火騰地一下就上來了,便對著張永數(shù)落,更是恨不得對著張永一腳踹上去。
“他周侯燦一介文官,根本就不懂兵事,遇到這種事不但不慌,還能上陣手刃賊寇,”朱厚照開始把張永和周侯燦作比較,“關(guān)鍵是人家還比你年輕,也不知道你帶這么多年兵都是怎么帶的?!?p> “陛下,奴婢愚鈍,辜負了陛下信任,還請陛下責(zé)罰?!睆堄酪娭旌裾栈饸馍蟻砹?,雖然感覺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本能地認起錯來。
“算了,念你對朕也是一片赤心,”朱厚照是個很念情份的人,見張永這樣,火氣很快便沒了,“朕來教你怎么守住城?!?p> 朱厚照并不是光嘴上說說,他把桌上的輿圖拉到兩人面前,倒著拿起他方才隨意放在桌上的筆,用筆桿指著圖,開始給張永講了起來。
“這兵少的時候,就要學(xué)那鄭國叔詹的空城計,”朱厚照用筆指了指城外,“因為城內(nèi)事先沒有做好準備,人也少,守城器械也少,所以便不能把人馬都擺出來?!?p> 張永知道朱厚照喜歡讓別人在他講的時候提出問題,便開口問道:“可是城內(nèi)的人馬少,難道不應(yīng)該多設(shè)疑兵,讓他們猜疑而去嗎?”
“你看,張伴伴,”朱厚照在回答問題之前,先稍稍嘲笑了一番張永,“這就是你只在宮里操練內(nèi)兵的結(jié)果,不到外面看看,怎么能理解這些東西呢?”
張永聽了這話,不禁在內(nèi)心暗暗腹誹。
暫且不說咱家咋樣,陛下你不是也是在紙上談兵嗎?何必五十步笑百步呢?
但他雖然心里這樣想,嘴上卻說出了截然不同的話:“奴婢確實不知為何這里不能用疑兵計?!?p> “張伴伴,這疑兵計是在對方摸不出虛實的時候才能用的,但是賊人攻城,必然會先把城中的情況摸個透,甚至可能還會派人進城做內(nèi)應(yīng),這疑兵計怎么會起效呢?
“其實空城計也算是疑兵計的一種,但空城計卻要高明得多?!敝旌裾照f到這里,故意停頓了一下。
“為什么呢?”張永抓住時機,一臉疑惑地問道。
“因為就算別人知道這是空城計,他也不敢放心大膽地進城,他怕有埋伏,”朱厚照又指了指城門內(nèi)部,“城內(nèi)的細作不可能每時每刻都在向外傳信息,所以外面的人雖然知道里面人少,但是在不知道深淺的情況下也不敢貿(mào)然進入。
“雖然這一段漳浦縣剿匪從漳州府借了一些人手,但這些人手根本不夠看,何況雙方都清楚短時間內(nèi)漳浦縣并不會有援兵,所以多設(shè)疑兵是沒有用的?!?p> 說到這兒,朱厚照突然笑了起來:“要說這賊寇也是倒霉,帶著鎮(zhèn)海衛(wèi)的人跑到了漳浦縣前,最后來了個大包圓?!?p> “漳浦縣肯定是提前收到了消息,做了一些必要的準備,然后才拖住了時間等到鎮(zhèn)海衛(wèi)到來?!?p> 朱厚照突然嘆了口氣:“這就是天時、地利、人和了,周卿也是好命,要是等不到鎮(zhèn)海衛(wèi)的人,就算他再能拖,最后還是免不了死城?!?p> “是啊,周主簿真是好命?!睆堄离m然是在附和,但同時也帶上了自己的真情實感。
畢竟是跟劉瑾剛過還能混的風(fēng)生水起的人。
“陛下?!蓖饷嬉粋€小宦官匆匆跑進來,對朱厚照說道:“內(nèi)閣送來的文書?!?p> 朱厚照接過,翻開大致掃了幾眼,發(fā)現(xiàn)這是吏部議定的關(guān)于周侯燦等人的封賞結(jié)果。
·
ps:還是沒躲過今天的一堆事,這是補昨天的,剩下一章寫到一半了,再寫一段準備定時發(fā)出
這幾天的更新冬風(fēng)自己都不好意思說,本來日更更得就少,這兩天還不穩(wěn)定,大家要不先養(yǎng)養(yǎng)吧,等周一再看。冬風(fēng)肯定會把欠賬補上的。
夏冬風(fēng)
福建匪患的確很嚴重,到了什么程度呢? 正德六年六月設(shè)立南贛汀漳巡撫,派副都御使周南出巡。 嚴重的匪患直到正德十二年三月才由時任南贛汀漳巡撫王守仁率眾基本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