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里之間的冷漠,造成相互之間的誤會很難解開,而這種誤會也必然會在不知不覺中,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大,越來越深。就像一根打著結的麻繩,兩邊的人一直保持拉扯,誰都不愿放松,時間越長,結越緊;拉扯的力量越大,結越緊。這會不會是一個死結呢?沒有人可以提前預知結果。
這片小區(qū)的每棟樓只有一個電梯,幾十年過去,電梯難免不出問題。半年多前,整片小區(qū)迎來了一份通知,倡議自愿申請更換電梯,同時翻新樓道,費用由各自商量決定。有幾棟樓的業(yè)主連同物業(yè)和電梯公司、裝修公司談妥價格,最快達成一致意見,所以最先開始動工。現在樓道翻新的工作接近尾聲,新電梯也快要安裝完畢,很快就能正式投入使用。
老周家所在的樓房,電梯同樣時不時出問題,但想到要掏錢,有的住戶不愿意,有的嫌價格貴,因樓層不同,又覺得各層收費不合理,導致一直沒有結論。家中有年長老人的家庭看到別的樓都快安裝好了,自己這棟樓一直懸而未決不時抱怨。樓長陳大媽,將近70歲,跑前跑后經過幾個月的討論、協(xié)商或者勸說,一直未能落實下來。
電梯能用時就用電梯,壞了就走樓梯,日子總要過。陸桂英說:“幸虧我們住4樓,就現在這腿腳走幾趟樓梯勉強還行,如果當初選10樓就麻煩了,肯定爬不動了?!?p> 周開平和陸桂英的生活平淡且忙碌,石建明和李紅娟的生活卻伴隨著抱怨,因為漏水的事情始終找不到原因,沒有證據,拿不出解決辦法。
又是一個晚飯時間,石建明再次拍響了老周家的房門,當時只有周開平和陸桂英在家。石建明用同樣的原因叫開門,用同樣的步驟檢查了地面,他再次毫無收獲。
這次石建明破口大罵:“你他媽的太過分,天天漏水!”他直挺挺地站著,形成一種從高到低俯視的姿態(tài),用手指著老周。
面對一個強悍、粗魯的男性,周開平和陸桂英慌了手腳,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他們呆呆地望著石建明,過了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不要罵人啊,都是鄰居,怎么隨便罵人吶?我們真的沒有潑水啊,你每次來都說我們潑水,我們真的不知道哪里會漏水下去啊?!标懝鹩⒂X得很委屈,因為她確實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
陸桂英的語氣并沒有很嚴厲,她仍然希望用友好的方式去和石建明溝通。因為他們心里很清楚,面對一個比自己年輕10幾歲的男性,無論從言語還是從身體上都無法對抗,他們沒有能力應對他對自己實施的任何傷害,所以不能也不想激怒他。而另一方面,針對石建明投訴過幾次的漏水問題,自己家里確實找不出任何原因,即便如此,老周老兩口心里依舊在打鼓,真的不是我們的問題?水究竟是從哪里來?有自己沒發(fā)現的問題嗎?他們在面對問題,面對沖突時,總是會習慣性地先懷疑自己,所以心里沒有底氣,一直在猶豫。
“一定是你們做了什么手腳,要不然怎么可能沒水,我家墻上的水從哪里來的?!每次做飯的時候,墻上就流水,每次做飯就流水!還讓不讓做飯了?!”石建明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想讓整棟樓人的都聽見。臉上橫著的那兩塊肉隨著身體抖動,手也不停在揮動著。
“你來我們家看了很多次了,我們自己也檢查過廚房很多次,實在不知道哪里會流水下去?!标懝鹩⒖粗?,不知所措。
“你們會不知道?你們是不承認!漏水下去當然不會承認!”
“呃……,不是不承認的,我們確實沒潑水,不知道哪里來的水?!逼呤鄽q的陸桂英無法做出一個快速的反應,所以每次的回答都語速緩慢。
“真他媽的過分,每次都這樣搞,想騙我?你不知道哪里來的水?”
“嗯……,”陸桂英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回頭看了看老周,老周這時和老伴吵架時的狀態(tài)完全不一樣,相距一米遠,張著嘴縮著脖子,他只是站著不說話,眼神呆滯,就仿佛陡然間失語。見老周幫不上忙,陸桂英繼續(xù)說道:“不會騙你,你來我們家看了很多次了?!?p> “你們肯定搞了什么名堂,我沒發(fā)現!”石建明吼道。
“我們不會搞名堂!我們不知道搞名堂,都是正常用廚房,今天又沒拖地?!标懝鹩⑹肿銦o措。
“不是你家流下來的,還會是哪里來的!就是你家!”
“我們真的是不知道哪里來的水啊?!标懝鹩嵲诓恢肋€應該說些什么,因為該說的都說了,每次都給他看了,能做的都做了,確實找不出原因。
陸桂英的這些實話,對于石建明來說就是謊言,他打死都不會相信這水不是從老周家流下去的,一口咬定錯在老周,一口咬定是老周家在廚房地面做了手腳,只是表面檢查不到,他堅信證據被老周家故意隱藏了。
同一樓層的幾戶鄰居打開了房門,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情,雖然平時也在群里看到過信息,但想不到事情會鬧到今天這個地步。住在303房的秦守芳,直接走到了4樓,站到了老周家門口,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她瞪大眼睛,一臉竊喜,在她心里,巴不得打起來才好。
秦守芳60歲出頭,身高不到160cm,短發(fā),體型偏胖,平時在家中料理家務。婆婆前些年因病去世,老一輩人當中只剩下年近90歲的公公,由于身體不好,長期坐輪椅,無法自主活動。為了幫他保持一定的運動量,每天都要人攙扶,才能在樓道內小范圍走動。這樣的事情都是她的丈夫戴秉勝在做,10米的距離要走上兩三分鐘,步伐緩慢。偶爾走樓梯遇見,周林只能站在一旁避讓,以免發(fā)生碰撞產生糾紛。
有時還能聽到秦守芳在屋內抱怨,大聲叫嚷:“洗了這么多衣服,也不幫忙收起來,都沒人幫忙,好像看不到,我還要做飯,什么都是我來做!”
而她的丈夫也不是善茬,和她針鋒相對:“做這么點事叫什么叫,不是你做還要我來做?你是不是瞎了,沒看到我在做事?”
雖然秦守芳自己家中的事情一大堆,但看熱鬧這種事情,對于秦守芳來說,就像是看戲,而且這戲還不用花錢,如果錯過這絕佳的機會,對于她來說簡直就是犯罪。就算再忙,也要放下手中的事情,近距離觀看,戲越精彩,她越覺得過癮。因為鄰里之間平時不來往,所以戲并不多。而今天,好戲終于上演了,怎么能在眼皮子底下錯過?于是,她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站到老周家門口,VIP看臺,直擊第一現場。
“不是你們家流水下來,還會是天上掉下來的?你開什么玩笑!騙得過我?”石建明還在扯著脖子大聲喊,這個時候,觀眾越多就越能獲得支撐,獲得同情。
“我也不知道怎么說了,我們家真是從來不潑水,地上都是干的,”陸桂英早就巳經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重復之前的話。
“流這么多水下來,廚房全都濕了!你他媽的真的太過分了!太缺德!”石建明看到有鄰居在旁邊看,更想要在氣勢上壓倒對方,想讓對方妥協(xié)。
“呃……,真是不知道哪里來的水啊?!标懝鹩o可奈何。
幾輪爭辯之后,仍然沒有結果。石建明退回到老周家門口,陸桂英準備慢慢關上不銹鋼防盜門??吹绞饕獜睦现芗页鰜恚厥胤纪肆藥撞?,轉身離開。在離開之前,她還不忘歪著嘴斜著眼,沖老周家翻了一個白眼。
而就在此時,就在大家都以為今天的事到此為止的時候,誰也沒有預料到,石建明對著不銹鋼防盜門猛地踢了一腳,隨之而來“嘩”地一聲,門下半部分的玻璃當場破裂,玻璃碎渣掉了一地??吹介T破了,石建明并沒有罷手,握著拳頭重重地捶打在門框上,門框“哐哐”作響。嘴里還罵罵咧咧:“去你媽的!”
“欸!你怎么這樣啊,把我們家的門打爛了!”陸桂英站在門內,沖著石建明喊道。這是這么多次溝通、交涉以來,第一次大聲對著石建明叫喊,是真的被逼急了。
石建明見門被打爛了,轉身就走。
陸桂英打開門,走到門口,對著正在下樓的石建明的背影大叫:“你把我家門打爛了,打爛我家門就想走?!”石建明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