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玉樹流光秀色掩今
沈澄思同齊晏清用了膳，卻沒說得幾句話。沈澄思目光一直停留在岸邊，看天藍水清之間，小攤販的喲呵，孩童捉著知了玩鬧，看客悠閑的腳步。
倏地——
她目光一頓，皺了眉頭。腦袋轉(zhuǎn)回船間，扇子在指節(jié)的錯開間打開，她扇了扇，又覺得不得勁，把扇子收回。
沈澄思的目光落在齊晏清身上，猶豫了一下，問道：“世子覺得舍妹如何？”
齊晏清抬眸，眼里有著疑惑。
“沒別的意思，我就是想聽聽外面對舍妹的評價，畢竟是我妹妹，就怕流言蜚語也殃及于她?！?p> 齊晏清勾了勾唇角，看著沈澄思皺著的眉頭，道：“自然是，玉樹流光，秀色掩今?！闭f完便跟沒骨頭似的躺下，掀起船簾，看著外頭，也沒管沈澄思做何反應。
沈澄思問出口的一瞬間有些后悔，做好了被他打擊的準備，實在是沒想到他會這樣說。她可記得齊晏清被尚書家姑娘追求，然后冷冷甩她一句：“你這么丑，就別在我眼前晃了。”此后紈绔的名聲更加牢固。她當時覺得這人對容貌的要求還挺高，雖然她不喜歡謝倚柔，但謝倚柔長的也算得上是清水芙蓉，當然跟她比起來是差很多，卻也算不得丑啊，話說這世子天天往青樓里跑，難道是因為更喜歡妖艷掛的？
沈澄思眨了眨眼，齊晏清見過她嗎？她怎么沒有印象。上一次馬車上匆匆一眼，是她第一次見到齊晏清。如果不是他下屬身上標志性的梅花與齊字，再加上他那囂張的行為，她恐怕認不出他是誰。
“世子見過舍妹？”沈澄思問道。
“嗯，有過幾面之緣?！饼R晏清的聲音清晰，如溫玉敲瓷盤，碰撞之間，撫平了鋒芒。
沈澄思沉默了。她并非從出生起就一直在京城。年幼時，朝廷動蕩不安，她爹將她送出京城，直至一年前，她才回到這里。雖然就短短一年，紈绔的名聲倒是敲的響亮，說到底也不過是她爹疼她愿多給她些銀錢，也知曉她的用意，算是變相的支持，后來謠言四起，她也懶得去深究，有些事有些時候，裝著糊涂，遠比清醒著好。
女子身份繁瑣，于是她出行時都謊稱自己是沈家大小姐的孿生哥哥沈澄鈺，編出了個不存在的人，或者說是，一個曾經(jīng)存在過的人。
沈澄思低垂了眼簾：“我替舍妹謝過世子夸獎?！?p> 齊晏清微微瞇眼，看久了天，眼睛有些酸澀，他記性好，記得她，所以他會疑惑她的行為，但不會去說些什么。天上有云，看起來就很綿軟，偶有幾只飛鳥掠過，輕盈的，帶著人的思緒，也一并遠飛。此時沈澄思也看著那幾只飛鳥，眼睛同樣酸澀，卻不是因為睜的太久，她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往與難言，她并不覺得齊晏清是個實打?qū)嵉募w绔，殺人放火迫害百姓的事他也從未干過。就像她爹，被稱為奸臣，說他的銀錢都是貪下來的，可事實卻是，那些銀錢都是從貪官那里搶奪下來的，他不好直接上告或者是下發(fā)，不然會觸及到背后那難以撼動的勢力，他現(xiàn)今并沒有那個實力，只能暗戳戳的做事，接下這頂奸臣的帽子，被人戳著脊梁骨罵。
哪管那身前身后名啊，被攪亂的湖面染黑的門府，他們并不在乎，藏在底下的世界安寧，才是他們所求。
沈澄思與齊晏清道別，下了船，齊晏清懶懶的應了聲，微微睜眼時，也只瞧見她的一片衣角。
沈澄思的馬車在街道上漫無目的的走著，往后倒退的景色之間，她又看見了，她與尚書府定親的謝大公子，謝懷禮。
她忍不住嗤笑，懷禮懷禮，懷到狗肚子里去了？已經(jīng)定親的大公子此刻竟與三公主在街道旁看簪子？笑的像是白發(fā)老頭隔壁巷子里那條害人老狗，猥瑣至極，手上的簪子怕是都沾染了晦氣。
謝懷禮從攤位上拿起一支簪子，上面鑲嵌著紅玉。他笑著為齊瑾月戴上，陽光照在他們身上，倒真像對璧人。沈澄思覺得這紅玉簪子跟了齊瑾月真是浪費，只有六分的清淡長相，平常還須得精心打扮走個仙氣淑女的路子。哪配得上這灼灼的紅色。
說起來，還好齊晏清不是皇家直系的皇子皇女，當今圣上算不得清明，后宮又亂的很，一群皇子皇女竟也拉不出一個好苗子，太子還不錯可惜英年早逝，剩下的不是心眼頗多目無百姓，就是資質(zhì)平平做不了治世之才。而且也都長得一般，冒昧點說，當今圣上是他那一輩中最不好看的，也是最無用的，要不是撿了些漏使了些陰險手段，如今的天下應當更加鼎盛，而不是停滯不前甚至是說愈往后退。而齊晏清的父親……只能說是，一個特立獨行的聰明人。
一向溫柔的蘭蘊也忍不住咒罵：“沒臉的東西，真該丟水里瞧瞧自己那負心薄幸的樣，順便洗洗眼睛?！?p> “說不上負心薄幸，到底我也從未歡喜他，若不是他家日日求親，我也不會答應。”沈澄思放下簾子，面無表情。她剛來京城，就與這謝家公子打了個照面，此后尚書府的人就日日來求親，這人當初說的好，說“沈家小姐只應天上有”“百花叢中，應當只有沈小姐作為牡丹，花開動京城”后來還日日寫詩送往她家。
可惜，她對外的形象是體弱多病，本就不適合以牡丹做比，且她不喜他這自以為動人的做法，說到底，也不過是個表面膚淺之人，實在擔不起那一句謝家公子潔玉無雙，若不是當時爹爹遇上難處，她也不會答應這門親事，結(jié)果她爹憑自己力挽狂瀾，最后并未有什么差錯，尚書家也沒起到作用，可是又不能無故悔婚，所以這門親事到如今并未取消，說起來，他們的婚期定在兩年后，離定親的日子也只過去幾月罷了。
正合她意，她還想著如何取消婚約呢，枕頭送上門，哪有不睡的道理。哪怕沒有三公主說不定也會有王小姐陳小姐，她瞧不上這惺惺作態(tài)自大虛偽的人，誰愛要誰要。只不過，這三公主同她有不小的過節(jié)，在成全他兩姻緣之前，沈澄思決定送他們個小小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