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是師尊無能
天樞殿外，兩道身影未曾踏入，卻是在門外聽了好久。
再無執(zhí)扇的花花公子哥，臉上已然憔悴，他眼眸微垂，片刻之后，轉(zhuǎn)身要走。
旁邊無袖露出健碩麥色臂膀的高壯男子叫住他：“你又要去符箓峰？”
林嵐頓下腳步：“…我去劍道峰?！?p> 說完人便離去。
嚴(yán)常沒有跟上，再聽了會墻角，便也嘆息一聲，回了煉丹峰。
……
劍道峰，竹舍。
后日啟程，謝白眠已經(jīng)從后山祠堂出來，與魂燈一塊取回了竹舍，喬半夏一日不離地守著，已經(jīng)是好幾日沒合眼，生怕睡了一覺起來，她的饅頭師兄就再也不見了。
林嵐見了初云之后便來到了這，他輕輕推開竹門。
“嘎吱----”
白光照射入屋，落在少女也同樣憔悴蒼白的臉上，喬半夏坐在地板上，守著床頭的魂燈和人，空洞的眼睛漸漸回神，僵硬地轉(zhuǎn)過頭。
“林嵐師兄……”
少女眼眶紅腫，顯示是在沒人的時候偷偷抹眼淚，林嵐走了進(jìn)來，好歹算半個妹妹，此番模樣他也是心疼不已，他拍了拍小姑娘肩膀，輕聲道：“半夏，去休息會吧，饅頭我來守著?！?p> “……沒事，我不累?！眴贪胂穆曇粲行┥硢?。
知道小姑娘固執(zhí)，他道：“師兄想跟你饅頭師兄說些話，半夏乖，去休息吧?！?p> 喬半夏看了看床上毫無反應(yīng)的饅頭師兄和忽明忽暗的魂燈，最終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緩緩起身。
她問道：“林嵐師兄，赫連希師姐、風(fēng)鈴師姐和梧桐師兄他們怎么樣了？”
“……”想起這幾日躲著他的雪獅子，林嵐掩蓋掉眸中神色，片刻才道：“都挺好的。”
“那便好。”
林嵐道：“半夏去休息吧，這里師兄守著?！?p> “嗯?！?p> 門緩緩被關(guān)上，小姑娘不知有沒有走遠(yuǎn)……
房屋內(nèi)就只剩下林嵐和活死人謝白眠。
魂燈的火苗跳躍，照映著兩人臉龐。
昔日的好友此刻半死不活，想起秘境的一切，想起已然發(fā)生的所有，想起……剛剛的那幕。
過了好久好久……
他望著床上人，好似昔日風(fēng)采依舊，一句一話一舉一動歷歷在目，林嵐苦笑一聲：“饅頭…可惜你的家已經(jīng)容不下你的家人了。”
天地茫茫，五峰入云海。
床簾內(nèi)，夢魘連連，淚濕枕頭的喬半夏。
藏書閣日夜不停翻閱書籍的沈徜。
熔丹峰根基受損、閉關(guān)苦修的風(fēng)鈴。
殘廢雙手入凡俗的聞人梧桐。
迷境里，被熔巖侵蝕，被風(fēng)沙覆蓋，被風(fēng)雪入骨，被千刀萬剮，承受千萬般痛處的戚水。
天樞殿內(nèi)，被怒火包圍，群起攻之的凌十三。
……
兩弟子入迷境將雪地中一動不動的人絲毫不留情地拖到山崖上，期間還狠狠地踹了兩腳。
“這魔物就是個禍害，害死了那么多人還不夠，如今還對同門師兄下手，真他媽的不是人！”
“放心，師兄，不日十三師叔便會親手殺了這魔物為我學(xué)淵清理門戶，為那些死去的師兄師姐們償命！”
“魔物就是魔物，殺人了就是殺了，就算十三師叔之前再怎么護(hù)著你，知道了真相還不照樣站在我們這邊。”
兩人拖死尸地將人拖到山崖后，推了下去！
“噗！”
百刃穿刺身軀，刀尖淌血，冒著熱氣。
一如既往如胖大叔散步慢慢晃動的橋梁，還是老舊的聲音，孩童的他當(dāng)初唯一的愿望是活著。
“師尊…你為什么不信我？”
此時此刻，眼眸之中竟是心碎。
……
?。蹌∏橐淹瓿?0％，請宿主盡快完成任務(wù)?。?p> 這幾夜，天都在下雨，漆黑中，蜷縮在床旁，麻木無神地望著窗外雨水淅淅瀝瀝，竹影幽幽。
好久之后，她薄唇輕啟道：“本來…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離開學(xué)淵了?！?p> “……二娃現(xiàn)在會很難受吧？”
“師尊不去帶他出來，他一定很失望吧？”
紅楓白銀不會奪他性命，卻是會讓感受到痛不欲生。
虛空內(nèi)的書靈頓了一下：[請宿主莫要感情用事！]
凌十三自嘲一笑。
靜謐的房屋傳來她的聲音：“魂蛋，你早就解除了懲罰是吧？是你們總部不讓你多說話是嗎？”
魂蛋抽搐了幾下。
?。郾?，不明白宿主所說的話。］
凌十三腦袋靠在床頭，望著窗外，聽著雨聲，沒有再說話，心里想得卻是另一樁事。
……
一日之后。
劍道峰，初云給的小屋子御靈上。
一切安排妥當(dāng)，喬半夏朝林嵐和嚴(yán)常揮手辭別：“兩位師兄，我與饅頭師兄先走了，再見。”
“嗯，一路小心?！绷謲沟馈?p> “好?！?p> 御靈起飛，消失天際。
兩人不約而同都沒有提起戚水的事，瞞著小姑娘。
兩人走后。
初云帶著有緣崽崽出了竹門。
“舅舅，哥哥姐姐他們?nèi)ツ哪?？”有緣小胖手抵著唇，歪著頭問。
這小娃子平日里鬧騰得很，在凌十三來了之后，倒是安分了不少，見那懵懂的小模樣，他解釋道：“他們呀，長大了，要去面對更多的事。”
“哦～”有緣崽崽似懂非懂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娘親和爹爹是不是也走了？”
“……”
“嗯？”半天沒等到回答，有緣崽崽仰頭看去。
初云默了半響，望天：“是呀，他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辦?！?p> ……
也正是這夜，學(xué)淵山腳下，百姓遭難，魔族再次卷土重來，而這次……他們是來索要戚水的。
“大仔師伯！魔族挾持不愿山腳下村民，占據(jù)葵陽城，掛尸城門，放言說讓我們放了他們魔族少主，不然便全部絞殺！”
數(shù)名弟子緊急前來匯報。
天樞殿內(nèi)，沈大仔心頭一震:“那…守在葵陽城的弟子呢？”
他們低著頭:“今早是靈廚堂外出采購食材的小風(fēng)師弟一身傷的回來，說是……咱們學(xué)淵保衛(wèi)葵陽城的古岳長老和眾師兄弟們……已遭魔族殺害！”
凌十三踏入殿內(nèi)的腳步一僵，半響再無往前一步……
“看，這便是留下那孽畜的后果！”兵山主蕩袖:“想要我正道放虎歸山，沒門！”
“兵山主，我們總不可能棄百姓于不顧？”沈大仔夾在中間特別難做。
樂律閣的一位長老思捋:“棄小局保大局！就算交了人，以魔的奸滑狡詐必定不會乖乖放人。”
“棄小局？什么叫棄小局??？”沈大仔憤怒不已:“我們學(xué)淵不會拋棄百姓鄉(xiāng)親，不會拿無辜柔弱的凡人擋刀，死都不做那…躲在背后的怯懦之人??！”
沈大仔粗獷的嗓音對弟子們大聲道:“眾弟子聽令！以舉派之力，即刻啟動學(xué)淵星辰臺星軌幻陣，覆蓋整座葵陽城，入圍解救百姓！”
果然是魔的局，正派怎么會放人，這無非是把二娃往死里逼！凌十三垂下頭，紅了眼眶，可如今又有誰信？
死了這那么多人……誰不無辜？
宛青鳳眸微斂，看見殿門外之人，她上前質(zhì)問:“因?yàn)橐粋€魔種死了多少人，現(xiàn)在你滿意了？！”
凌十三沒有答，受著她的怒火。
“宛青師妹！現(xiàn)在不是內(nèi)部糾紛的時候！”沈大仔道。
宛青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哼！”兵山主冷哼一聲，“既然十三真人來了，那便是想好了，這魔種必須即刻處死，免得夜長夢多！”
“……”一種無力感席卷著凌十三，仿佛溺水的人怎么抓抓不到浮木，最后腿腳抽搐，妥協(xié)地慢慢下沉海底。
“夠了！”沈大仔道:“兵山主，此事等救出那些百姓后再淡?！?p> 容音長老出聲:“此時殺了魔族少主怕是會惹魔之怒氣，越發(fā)放肆，況且人還在魔手上……不可?！?p> “既然如此……”旁邊的中年道姑，揮起拂塵道:“且不說咱們門派之間的恩怨，魔殺我觀中女弟子數(shù)十人，如今再來進(jìn)犯學(xué)淵，我定不會饒恕！”說完，她便出了天樞殿。
魔！都是魔！
這搞事的家伙！
凌十三指尖緊攥，周身藍(lán)焰凝聚，轉(zhuǎn)身隨弟子們踏入星辰臺！
“哎，師妹！”初云也匆匆趕帶天樞殿。
沉悶的古鐘在這一天蕩徹整座不愿山！
暗夜覆蓋所有學(xué)淵地帶，成千上萬顆星辰相連，一道星軌便是一道路，可隨意通往世間所有地方的路。
林嵐與嚴(yán)常趕來時，星辰臺上，光芒萬丈，靈力源源不斷地輸送，那抹藍(lán)焰隨眾弟子們沒入星軌之中。
沈大仔隨其余弟子一直維持星軌不散。
林嵐與嚴(yán)常對視一眼，連忙站位施法，一塊幫忙！
“呀啊啊啊??！”
“鏘！”
“噗呲——”
“啊啊??！”
一天一夜，天又將亮起，星軌中的拼殺聲從未休止，越發(fā)激烈，星辰臺的弟子冷汗淋漓，時間越久，他們便越怕……
“砰?。?！”
終于在最后一聲巨響中，學(xué)淵數(shù)十名弟子帶著一群老弱婦幼先行出了星軌，雖有輕傷，但好在都平安無事，星辰臺上已經(jīng)另有弟子上來安排其他，疏離開。
緊接著，又有一批人出來，大多多是中壯年男子，有名弟子失血過多昏了過去，但也萬幸無大礙。
時間一點(diǎn)點(diǎn)過去，一分一秒過去，卻再也沒見人。
出去的弟子他都記得清清楚楚，就是為防有人被遺漏下，沈大仔手中靈力不停，轉(zhuǎn)身四周清點(diǎn)了一遍之后，粗聲問道:“你們十三師叔呢？”
“我們與魔廝殺，十三師叔在我們每人身上都設(shè)下了堪比元嬰期防御符，讓我們安心護(hù)住凡人……”那名出聲的弟子看了看昏迷過去的同門:“……后來有一孕婦即將臨盆，行走不便，落入妖魔手中，宇軒師弟上去救人，防御符震碎，十三師叔讓我們先帶人離開，自己去救那孕婦……”
“這！唉……”沈大仔愁悶地嘆息一聲，心中越發(fā)的擔(dān)憂，又沖弟子們高聲道:“都跟給我頂住咯！不準(zhǔn)松懈！若是實(shí)在不行便替換，必須撐到你們十三師叔回來！明白嗎！”
“明白！”
“明白！”
終于，在天邊露出初道曙光時，一抹藍(lán)衣，在星軌中闖出——她一手扶著婦人，一手抱著嬰孩，滿身血跡。
剎那間，沈大仔與眾弟子同時收手，星軌之道閉封。
“嗚啊嗚啊啊??！”
血污的裹布里，嬰孩的啼哭昭顯著鮮活的生命。
沈大仔和初云皆皆松了口氣。
兩名女弟子上前抱過嬰孩，扶過婦人。
支撐著她，來自手中的信念離去后，凌十三再也堅持不住，癱倒在地！
“師妹！”
“師叔！”
婦人不知哪來的力氣，推開女弟子的手，蒼白無血色的臉痛哭流涕，跪地叩拜:“多謝仙人救我母子，孩子他爹前幾個月為家莫生計上山狩獵被野獸咬死，就只留下這肚中孩兒，如若沒了，那我便是下九泉也對不起他爹，您、您是我們母子的再生恩人吶……”
凌十三默默流下的淚水混著血……如若你知道，是我徒弟引起這場災(zāi)難，才害你們至今…便不會謝我了。
旁邊的女弟子安慰:“姑娘，起來吧，才臨盆，為了孩子，你也要顧好自己……”
“師妹師妹！”初云和沈大仔奔來，想要扶起凌十三，初云剛伸出的手卻被她抓住，渾身血痕累累，染紅了星辰臺上的地板，晨曦微光，她模糊不清的視線里，只有無數(shù)個輪廓，她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唇角漫出鮮紅的血跡:“我學(xué)淵…死了一百二十三人……我殺了魔族近兩百人…可卻…欠了葵陽城子民……”
對不起，二娃…師尊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