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侍奉于主
瘋?cè)嗽捍箝T口,鐵門嘎吱嘎吱一點點被打開。
兩邊站著瘋子們,他們擁護著,圍觀著,來見證允長天再次走出高墻的時刻。
門,漸漸的開了。門外射進來的光,也一點點的照亮了允長天的臉。風(fēng)吹了進來。
藍天在鐵門之外又出現(xiàn)了。那么藍。象征自由。
允長天的臉頰抽動著。他卻猶豫著,站在原地。
外面的景像……悲傷的回憶……沒有任何值得掛念的人……
似乎有什么阻止著他邁出這一步。
他在瘋?cè)嗽阂呀?jīng)呆得太久了,久到這種生活已經(jīng)把他馴化了。
他竟然無法走出去,不敢走出去。
“我的主!”允長天跪了下來,
喃喃的對看不見的存在說道,“請原諒我!我走不出去!
“但是,這不妨礙我為您服務(wù)!”
允長天重新回到了雜亂骯臟臭氣熏天的病房里。
他日復(fù)一日的自言自語。跟誰也看不見的對象說話。
他說道:
“主啊,經(jīng)過這些日子來的苦苦思索,我明白了一些事,
“您是遠遠不同于我們的存在。
“你與我們的區(qū)別,就像人類與草履蟲的比較一樣,差別實在是太大了!
“這種差距帶來的影響是巨大的!您的話,沒有人能聽懂,你的影響,也無法波及人類,
“您無法降臨和控制這個世界!
“也許正因為如此,您才需要我!
“我之所以對您有用,不是因為我特殊,也不是因為我非凡,僅僅是因為——我懂人類。懂人類的頭腦是怎么運作的。
“我懂人類的大腦能感受什么,能體驗什么,我懂什么是記憶,什么是映像,什么是情緒,什么是思考……
“我,就是一個翻譯器。
“我來將您的神奇,翻譯成人類大腦所能理解的內(nèi)容!”
在允長天的四周,驀然出現(xiàn)了大量的光點,光點像漁網(wǎng)一樣遍布了整個空間,并且微微顫動著。
這些光點其實是不存在的,是允長天虛構(gòu)出來的,光點是對神明電子的視覺虛擬,
此后,他將這種視錯覺發(fā)布到每一個異常的腦中,既成為異常「體會神明存在」的工具,也成為異常理解神明的一種依據(jù)。
接著,允長天認真的思考,如何實現(xiàn)主的最終訴求。
主想要這個世界。
“主啊,若您要這世界歸您,那么,世界原有的秩序,必須要被毀去。
“但是,人類有強大的機器,有組織,有知識,有團結(jié)在一起的種種心理機制,要抹去這一切并不容易?!?p> 他反復(fù)的思考著,長久的深思。
突然,他的目光落到那兩本最初帶來的書上,《一千零一夜》《山海經(jīng)》,
他撲過去,把兩本書捧在手上。
“我有主意了!”他突然興奮起來。
立刻跪下說道:“其實要摧毀人類現(xiàn)有的文明,并沒有那么難。人類當代的繁盛文明,其實是建構(gòu)在一層又一層的‘虛構(gòu)’之上的?!?p> 面對主的疑惑,他說道:
“讓我來為您證明一下吧。”
接著,他的意識便沉入光點的海洋中……
縣里的某條街上,一對中年夫婦正在行走著,女人一直絮絮叨叨,數(shù)落個不停。那男人一直皺著眉。
突然,他猛的想到什么似的,瞪著眼睛說道,“我為什么要聽你說這些?”
“奇了怪了,我跟你又沒有親緣關(guān)系,為什么要忍受這么多年?”他越說越激動,“我明天就搬走!”
中年女人似乎驚呆了,但卻沒有有力的反駁依據(jù),“我們已經(jīng)生活在一起十幾年了啊!”
“那又怎么樣?我現(xiàn)在很奇怪,為什么要跟你生活十幾年!”
兩人大喊大叫著,男人直接就沖回家搬東西了。
。
‘主啊,這就是一個例證。’允長天低聲說道,
‘我在他們的腦中,刪除了‘婚姻’這個概念。
‘婚姻是被虛構(gòu)出來的一個東西,它可以把兩個人捆綁到一起。而且人們相信這種捆綁。如果所有人都忘記了婚姻這個東西,家庭結(jié)構(gòu)就會解體。’
……
接著,在某幢大樓里,突然所有人躁動起來,
“我們?yōu)槭裁丛谶@里?為什么要干這些破事?”
“我們在為誰服務(wù)?”人們吵吵嚷嚷。
一個總經(jīng)理模樣的人匆匆的跑過來,“你們在吵什么?你們干活,所以才有飯吃??!”
“什么!難道我們是奴隸嗎?為什么我們要天天早來晚走的到這破地方來!”
所有人都鬧騰起來了,這喧鬧席卷了整幢樓,
一段時間后,大量的人從大樓里跑了出來。整幢樓的人都跑掉了。
允長天低語道,‘主啊,請看,‘公司’這個概念,也是被虛構(gòu)出來的。
‘當我刪除‘公司’這個概念后,人類就無法有效的組織商業(yè)與生產(chǎn)?!?p> 他大聲的說道,“人類的整個現(xiàn)代文明,都在建立在這樣一系列互相疊加的虛構(gòu)之上的,我們把它稱之為‘想象的共同體’。
“如果所有人都認同一個概念、一個共同的身份,人類就能高效的組織到一起。
“請主明鑒,假如我刪除人腦中關(guān)于‘輪子’的概念,也許一兩天內(nèi)人們會忘記輪子,但他們一但看到圓的東西,輪子就會被再次發(fā)明出來。
‘但社會與文化卻不是這樣,如果我刪掉‘權(quán)利’,人們將根本意識不到他們是有權(quán)利的,
“如果我刪掉‘國家’,那么大地之上,所有人將回歸成部落的原始狀態(tài),
“就算有人能再次發(fā)明‘國家’‘權(quán)利’這樣的概念,他也需要漫長的時間去說服所有人。只要有人不相信,這類觀念就無法生效。
“虛構(gòu)的觀念,必須得到所有人的同意,才能組織起完整的文明。
“這些虛構(gòu)的概念,一個疊加在另一個之上,一個以另一個為基石……如果我們一個接一個的拆掉它們,大廈就會傾塌?!?p> 不可名狀發(fā)出一連串的‘……’聲音,表示非常有趣。
“唔,接下來,我要考慮的就是,如何進一步的實驗,如果大規(guī)模的實現(xiàn)這些想法。”
允長天沉吟道,
“畢竟,我的大腦似乎已經(jīng)到極限了……我無法再連接更多的人腦,無法做更加海量的‘翻譯’了,”
神明的能力和語言,要有效的實施,需要借助允長天這樣的「翻譯器」,
這就類似于人類馴狗,即便狗聽不懂人的話,人也能簡單的指揮狗,但如果用狗語言的翻譯器下達指令,效果就能十倍以上的增強。
……
隨著時間的積累,允長天的影響越來越寬廣的蔓延了出去。
他控制了云緊,又控制了縣下屬的鎮(zhèn)和鄉(xiāng),他控制下的范圍和人數(shù)越來越廣,
而同時,他自己也越來越失去控制。
他不得不把一些權(quán)力下放給別的異常。他不得不在身體上縫合更多的軀體。不得不借助更多的腦,最后,他變成了一個不能動的雕像。
直到最后……
嘻嘻平行宇宙
《想象的共同體》,本尼迪克特·安德森。小說素材,勿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