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過去，見到三個人，阿玲朝我揮了揮手，阿丹笑著看我走過去。
阿玲的旁邊站著一個男的，手里提著一個手提袋，上面的花紋一看就是女式的。他正倚在墻上，我遠遠地走過去的時候一直盯著我，我稍微走近以后又不時低頭看著地面，穿著一身青灰色的襯衫，有些發(fā)皺。
阿玲穿著一件厚黑裙子和一雙平底布鞋，抹了口紅，頭發(fā)沒有綁住，垂下來了，梳得直直的，跟那時候在校門口剛見到時簡直大變樣，然而還是有些說不出來的不協(xié)調(diào)。
阿玲男朋友叫阿兵，我走近后他朝我笑笑，有些諂媚，像是見了領(lǐng)導(dǎo)。他長得比我想象的要老，笑起來更顯老，眼角的周圍堆疊起來旋在了一起，像蝸牛殼上的紋。
我們?nèi)齻€人出去逛街，一開始是并行走著，后面就變成他們兩個挽著手在前，我們兩個挽著手在后。
“這里，這里可以逛逛。”他們回過頭來。
“行啊?！?p> “這家店，阿丹，上次來過，老板娘不好講價，再進去看看吧?！彼麄兓剡^頭來。
“好啊?！?p> 我覺得我們兩個像是間諜，不像是出來約會的，明明是兩個人一起，卻像是兩個電燈泡。
我看著阿玲把整個頭或者是身子倚在了阿兵身上，阿兵比我還瘦，但還是依偎著。我想讓阿丹也依偎在我身上，她白了我一眼，只想牽著我的手。
四個人剛會和時阿丹臉上露出了微笑，后面則是有些愁眉不展，他們進商店的時候我問阿丹這幾天發(fā)生了什么，她搖搖頭，說好好逛街。
……
快到吃飯的時間很多小店都擠滿了人，阿玲止不住地笑容，說多虧了她知道了這家店有二樓，直接走上來，現(xiàn)在下面吵吵嚷嚷的，我們則云淡風(fēng)輕地坐在上面，八個桌子只有我們一桌有坐人。
阿丹的背后是大窗戶玻璃，我朝下面看去，附近的街道已經(jīng)跟我們那邊郊區(qū)的模樣大不相同，即使沒有到市中心，也已經(jīng)到了更熱鬧的地方。
我們大概是走了有二十分鐘？或是三十分鐘。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燈，像是金字塔，又像是梯子一樣一節(jié)節(jié)地堆疊下來，像是水晶般，又分成了好幾段，就那么懸掛著。墻上四周也貼著小尺寸的電影海報，也與這家主打中西菜色合璧的店面不謀而合。
“這家店裝修不錯。”
“對對，很有造型，你看那個燈?！?p> “這個玻璃不錯，這些貼紙（海報）也不錯。”
……
整個等菜的時間我們便都在聊著房間里的裝飾。
吃飯的時候我不時看向阿玲，發(fā)現(xiàn)她吃的和平常差不多，可能只是多喝了一些飲料，并沒有狼吞虎咽。她把牛排塞進嘴里的時候，跟我們并沒有兩樣。
吃完以后阿兵站起來買單，我也站起來，想著至少出個一半，畢竟我們不是來蹭飯的。
然而阿兵此時笑嘻嘻地把我還未完全起來的身體給摁住，笑嘻嘻地說這頓他來請，算是我們平時對阿玲的照顧。
我有些恍惚，不知道平時對阿玲哪里照顧了。
“你們還在上學(xué)，出來打工不容易，這頓就大哥我來?！闭f完他笑嘻嘻地下去了。
“這頓就他請吧，下次你再請我們?！卑⒘嵝Φ?。
“兵哥，你是哪里人啊。”他回來后，我不好意思讓他白請，就想著說說話。
“噢，我家是農(nóng)村的，比較偏遠，不過最近打算在東莞這邊買房。把家里那個老房子賣了，到時候把阿玲給接過來?！?p> 他看了阿玲一眼，阿玲低下頭，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這么厲害，這么年輕就可以買房了。”
“不年輕了，不過我也沒比你們大多少，可能三四歲吧，我出來打工比較早?！彼f完還往我茶杯上倒了水。
我用手指在桌子上點著，表示對他的感謝。
“兵哥，在這邊廠工作，有發(fā)展前途嗎?！?p> “有的，我差不多也可以升組長了，目前是代組長，上次我跟廠里的領(lǐng)導(dǎo)吃飯的時候，領(lǐng)導(dǎo)對我特別有印象?！?p> “那太好了，升上去就是管理層了。”我想象著阿兵戴上藍色工牌的樣子。
“算是吧，其實你畢業(yè)也可以到這邊來，你們有學(xué)歷，來這里就是儲備干部，在前線歷練個一年半載也可以升干部。
“我會考慮?！蔽倚πΓ拔乙灿X得這里挺不錯的?！?p> 回去的路上有賣街邊小漢堡，阿玲看起來有點胃口，“剛才沒太吃飽，走兩步路就餓了?！?p> 阿兵笑笑，跟老板說來兩個。
“你怎么只要兩個，他們兩個呢?！?p> 我和阿丹趕忙擺擺手，說吃不下了。
“起碼要一個吧，待會走回去都餓了?！卑⒘岬?。
阿丹點點頭，說那就多來一個，于是一共買了四個。
“那小丸子也來兩碗吧，不是賣不出去的吧?！卑⒌び仲I了兩碗小丸子，一邊走一邊吃。
一路上不知不覺阿玲已經(jīng)把兩碗小丸子吃下去了，雖然阿兵說自己很飽了，還是被強行喂了幾顆下去。
路過一家玩偶店的時候，阿玲看中了一個大玩偶，大概一米五高，標(biāo)價299，想讓阿兵送給她。
“這是挺好看的，只不過我今天出來沒帶那么多錢?！卑⒈媛峨y色，對著我們笑了笑。
“沒關(guān)系，錢我可以借你，你買來給我就好了。”
“到時候發(fā)工資要給家里寄些錢回去?！卑⒈行﹪肃榈?。
“沒事，你想什么時候還也可以?！?p> “你看你出來打工到時候帶這個東西回去多不方便，到時候我買了給你寄回去?！?p> “我現(xiàn)在就要，我給你錢?！?p> “不行，我不能要你的錢，下個月發(fā)工資一定給你買?！卑⒈哌^去牽住了阿玲的手。
最后阿玲還是不情不愿地被阿兵拉著走了，臨走錢嘴里沾著漢堡醬，不停地回頭去看那個大玩偶。
這回我和阿丹走在了前面，后邊還傳來兩個人的說話聲。
“不是，我前幾天不是剛送過你禮物了嘛?！?p> “咱們在一起這么久你只送過我花，我不會養(yǎng)，被我養(yǎng)死了，我一直想要個玩偶。”
“好，到時候一定買給你?！?p> “我給你錢也行，我就希望喜歡我的人能送我一個大玩偶?！?p> ……
我拉著阿丹的手，看著她。她臉色平靜，似乎沉浸在和我的飯后散步中，已經(jīng)忘記了阿玲的事情。
“阿兵好慘哦?！蔽倚χ?，小聲說道。
“我也想要一個那么大的玩偶?！?p> 我愣了愣。
“那時候我生日，我提前跟我男朋友說我想要一個大玩偶，越大越好，我反復(fù)說了幾次，還做夢夢到他送我一個大人那么大的，開心得不得了。你知道嗎，最后他送給我的那一個，還不到二十厘米?！卑⒌ばα顺鰜怼?p> “那……我發(fā)工資了給你買。”
她笑著看看我，“我是以前想要，現(xiàn)在不想要了，那時候很奇怪，不知道為什么，就想要一個超大的玩偶，感覺全世界都在里面。”
“那你現(xiàn)在要什么。”
“我還沒想好，我們要是一直這樣就好了?！?p> 我握緊了她的手，這時候后面又傳來了他們兩人的拌嘴。
“你再吃肚子要壞了?！?p> “哎呀我消耗太大了，剛才那個餐廳，看起來很好吃得不飽的。”
“那我怎么感覺還行。”
“你吃的比較多，而且我中午都沒怎么吃?！?p> 我回頭，看到那個袋子里只剩下最后一個街邊漢堡，還被咬了一塊。
……
回到宿舍，阿丹只有一個舍友回來了，看我們回來直接拉上了遮光窗簾。我?guī)椭⒌ぐ阉I的東西拿了上來。
阿玲走去廁所，說肚子有點疼。
阿丹收拾了一下床鋪后坐在床上拉了我一下，我作勢壓在了她身上。
“你兩個舍友都在呢?！?p> 阿丹眼睛轉(zhuǎn)了兩圈，“親一下?！比缓箅p手環(huán)住了我的脖子。
我們終究也只是親了而已。透過兩層蚊帳，我可以看到對面蚊帳里面那個舍友的手機屏幕亮光，按照位置判斷此刻她應(yīng)該正坐著，后背倚在欄桿上玩著手機。
大概過了半小時，阿丹的手機響了起來，是阿兵的電話。阿丹直接開了免提。
電話里頭說他還是去那家商店把那個玩偶買回來了，但是回來的路上打了好幾個阿玲的電話，都沒有接，阿丹說阿玲上廁所去了，現(xiàn)在就去叫她。
“阿玲，阿玲啊。”阿丹敲著門。
我看著阿丹床上的手機，只覺得對阿兵刮目相看。
阿丹在廁所門前敲了很久，里面都沒聲。她有點慌了起來，敲擊和喊聲越來越大。我走了過去，也幫忙喊著。
“沒人嗎。是不是出去了?！卑⒌さ纳嵊褟奈脦だ镢@出來，是個一米七幾的高個子姑娘。
“沒應(yīng)，不知道怎么了。”
“是不是出去了你們沒看到。”
“門都反鎖著呢?！卑⒌じ咏辜绷似饋恚喼毙沟桌?。
“踹門！”高個子女生喊道，看著我。
我有些愣住，最后在她們兩個的一致要求下，我也不敢怠慢，用盡所有力氣一腳揣向了廁所門，只是一下腳就完全麻掉了。幸好不是鋁合金或者是玻璃門，而是塑料門。
那門并沒有像電影一樣應(yīng)聲而倒，而是在我踹的那個地方破了一個大洞。阿丹連忙伸手進去從里面開了門。
進去抱阿玲出來的時候我看到了永遠難以忘懷的一幕，整個廁盆里面還有周邊全是嘔吐物，阿玲倒在一邊，不省人事，一邊的臉上還沾滿了嘔吐物。
……
“沒有，我沒有不開心……我說了，是我在廁所拉肚子，就讓老高幫我下去拿了……好，明天再見……嗯，我知道錯了，早知道聽你的……謝謝你的布偶?！?p> 阿玲此時已經(jīng)醒了過來，本來是要給校醫(yī)打電話的我們聽到了阿玲哼哼呀呀的叫聲，就一起把她搖醒了。
此時她正在地板上坐著，倚著阿丹的床沿，她的旁邊坐著那個一米五高的玩偶。額頭上涂了風(fēng)油精，味道飄得滿屋子都是。
“阿玲，你好點了嗎，怎么會倒在里面。”
“吐得太厲害了?！彼缓靡馑夹π?。
“怎么會這樣，都跟你說不要吃太多了……要不要去看下醫(yī)生?！?p> “不用，沒事的，就是吐得太厲害了，之前也有過。”
“就你之前在廁所待一個小時那次嗎?！崩细哒f道。
“有這事嗎。”阿丹驚訝地問道。
阿玲點點頭。
“廁所沖掉了嗎。”
“沖掉了，你現(xiàn)在覺得怎樣，還會想吐嗎？”
阿玲搖搖頭，“不會了，是我自己摳的，不然嘔出來的?！?p> “你干嘛要自己……”
“我交了男朋友，我想正常吃飯。”
房間里陷入了靜默，阿玲拿著手里那團紙巾不停在揉搓著。
“他剛剛真的去給我買這個布偶了。”阿玲摸著旁邊的那只玩具熊?！斑@樣子可以解決所有問題，我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吃飯，也不會長胖了?！?p> “你正常吃就好了，干嘛要吃那么多。”老高在一邊說道。
“我不知道，我控制不住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