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試的場地在院子中間,我覺得實在太熱,沒想到的是,前來圍觀的人竟然不少。四周的人山人海讓我懷疑這個地方幾乎要擠不下人了,扭頭問了尤灝邈一聲,“他們這是打算做什么?”
“師姐,你不知道?!庇葹闶掷锬弥煌胨?,一邊喝了一口,一邊看著周圍,等解了渴才又說道,“外頭聽說你要出劍,都激動壞了,這都是來看你的。”
“看我做什么?”
“偷師啊?!庇葹阆肓讼?,道:“可能也有些想要知道你的劍術(shù)到底怎么樣吧?反正有各種各樣的理由,誰讓你在修行人里頭,算是一等一的劍修了呢。”
我無語了一陣,“客棧哪來的那么多人?”
一碗水見了底。尤灝邈將碗放在了身后的桌子上,這里的人也幾乎被擠滿了,但大多都是同門弟子,稍微保持著一些空隙,往對面看去的話,可能是都挨在一起了,我記得這個客棧滿客也不至于滿成這個樣子,又聽尤灝邈說,“不單單是這個客棧的人,這個鎮(zhèn)子里大多數(shù)的人都來了吧?!?p> 匯聚了那么多人,安白莬提劍過來了。但和他比試幾乎不用幾秒鐘的時間,等安白莬被打倒在地,我聽到了很多失望的嘆息聲,正要收劍走人,樓上有一人大喊道:“終倚桃!欺負這樣的新手算什么本事?你敢不敢和我打一場?”
我回頭往樓上看去,人群中一道黑影吸引了我的視線。那人渾身穿著黑色的長袍,旁人都是將長發(fā)給梳起來,這樣的天氣就算是有修為,也會覺得熱的,但他卻將長發(fā)披散在身側(cè),手握在欄桿上,大概也是在認真看熱鬧,對上我的視線,他還微愣了一下,沒有作別的反應。
很奇怪的是,這已經(jīng)是我不知道第幾次,從人群里看到他了。
我挪開視線,離他不遠處的一人才是那個出聲的,好幾人同時從四周走了出來。
“終倚桃……”
“你敢不敢……”
“世人都說你……”
交疊在一起的聲音當中,時常陪伴著我的那一道開始越發(fā)劇烈。
“終倚桃。終倚桃。終倚桃?!?p> 我閉上眼睛,“梧希山有規(guī)定,弟子禁止在外挑起事端。這已經(jīng)不是單純的比試了?!?p> “說得那么好聽,我看你是不敢了吧?!?p> “對?!蔽肄D(zhuǎn)身離開,“我是來這里除魔的,沒必要將功夫,花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p> 我不知道院內(nèi)的人群是什么時候散去的,當我將房門關(guān)上后,時間的流逝就好像無法顯現(xiàn)出來了。我在桌子邊上坐了許久,腦海里不知道在轉(zhuǎn)些什么,等我回過神來,給自己倒了杯水,抬眸去看窗外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
日月星辰,總是在恰當?shù)臅r間出現(xiàn),隨時變幻著出現(xiàn)在天邊,世界運轉(zhuǎn)著,又好像與地上的人群無關(guān)。
那些吵鬧的聲音,時常會散去,時常會出現(xiàn)。安靜的時間太少了。
所以夜晚清凈下來的時間,如果只剩下一個人看著天空,會滋生出一種無端的不安來,我試圖讓自己變得更加麻木,在那之前,我又看到了那個人。
很奇怪。
我總是能看到他。尤灝邈跟我再三保證這是個好人,我也沒有辦法放下,從這里攔下他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在我反應過來之前,我已經(jīng)拔出了劍。劍身在月色下映著冰寒,我不是那么容易動怒的人,但此刻我已經(jīng)將敵意發(fā)泄在他身上。
“你去哪?”
我記得他是隗沽,他說話的聲音很溫和,即使在這種情況下,“大師姐……?”
“誰準你喊我大師姐?”
“大家都這么喊你?!?p> 我覺得他在說廢話,“這么晚了,外頭都是魔物,尋常人都睡下了,你打算去哪?”
“大師姐你……”
“不許喊我大師姐?!?p> “終倚桃?!笨傆X得更刺耳了,但我又不想顯得我很霸道,畢竟在這里毫無理由地把人攔下,已經(jīng)夠不講理了,我一個猶豫的瞬間,聽到對方已經(jīng)繼續(xù)往下說,“今天的夜色很好,我想出門去看一看?!?p> “看什么?”
“月亮……還有星星?”他好像并不是很害怕我的劍,甚至側(cè)過頭,越過劍身來看我,“這有什么問題嗎?”
“不能去。”
“為什么?”
“我說了,外面魔物很多,如果你出去受了傷,替你療傷的還是我們……”
“我不會麻煩你們的……”
“我說不行就不行?!蔽业?,“回去?!?p> 若是他生氣那也不奇怪,奇怪的是我都這樣說了,他竟然不生氣,只是在原地呆了一會兒,順從地點了點頭,“是我考慮不周了,確實這樣出行,會給你們帶來麻煩。只是我呆在客棧里很久,也好久沒有見過這樣的夜色……”
我擰著眉頭,不能理解這樣的行動,抬眸看了眼天上的星空,確實是比較好看,但尋常也能看得見。
“你可以下次再看,如今是特殊時期?!?p> 他笑了笑,道:“對我來說,每天都很特殊?!?p> 我記得他是逃難出來的,看到他仰頭看了眼天空,笑道,“但不論在哪里看,也都是一樣的,不必特意出去,我也已經(jīng)瞧見了今晚的漂亮?!?p> 我問道:“那你滿足了?”
“嗯?!?p> 我收起了劍,雖然我不是很想收,看他的樣子,真的是連一點掙扎都不做,“回去?!?p> 我托著下巴在窗口盯了半夜,直到天亮,這人也確實沒再出過門,次日一早我本想睡下了,但又翻來覆去睡不著,睜了一晚上的眼睛,這會兒反而是更加清醒。我心想呆著也是呆著,不如趁早沒人的時候,去樓下吃個飯回來。
才在餐桌上坐下,就看到不少同門已經(jīng)開始忙了起來。
隗沽也在。
我又盯著他,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尤灝邈端著一盤饅頭順勢在我旁邊坐下了。
“師姐?!?p> “嗯?!蔽覒械没貞?。
“你不要一直這樣看人家?!蹦锹曇艉苄?,我側(cè)目看去,才發(fā)現(xiàn)尤灝邈低著頭、縮著脖子,故意壓低了聲音同我說,“……讓人誤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