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突入（上）

　　燦爛假日酒店，大堂門口。

　　倫納德終于到達(dá)了酒店，望著整個渾身著邪異紅光的酒店，心中不禁一沉。

　　高聳的玻璃大樓如同一把燃燒的火炬，頂部的血色光輝已經(jīng)籠罩了大樓的三分之一，讓人無法窺探樓頂?shù)降装l(fā)生了什么，粘稠的紅光正向下繼續(xù)吞噬。

　　耀眼的光芒直沖云霄，將空中綿密的積雨云染成壓抑的紅色。

　　沒有多少猶豫，倫納德放出了牙齒中所有的自然靈，然后快步進(jìn)入酒店。

　　上次在杰拉爾丁的夢境里被格洛麗亞抓包后，倫納德便開始避免在一些敏感的事情上進(jìn)入杰拉爾丁的夢境。周身流轉(zhuǎn)的靈性告訴他小助手就在這里，失去意識沉入夢境，這時那些草草捕捉的自然靈變成了最好的追蹤手段。

　　從埃姆林的消息和這段時間的事情來看，不知為什么黑夜教會對杰拉爾丁如此重視，但倫納德相信得到消息的格洛麗亞很快就要到了。

　　這些自然靈沒什么特別的能力，但實踐證明他們追蹤確實有一手。

　　似乎這場鬧劇誰都有自己的位置，而現(xiàn)在倫納德只需要錘爆樓頂?shù)哪莻€“篝火”。不出意外，上面就是被推上祭壇的大衛(wèi)。

　　紅色光輝四處流轉(zhuǎn)，浸染了所有的物件。滯留在大堂里的人們抱著頭趴在地上痛苦地哀嚎，卻在尖叫聲中逐漸溶解，皮膚逐漸染上了地面大理石板的光澤，還有一些地方發(fā)白發(fā)皺，呈現(xiàn)一種類紙的質(zhì)感。

　　像是某種蔓延的苔蘚，冰冷的大理石紋路沿著手臂爬上匍匐者的皮膚，被異化的部分便成為了一塊從污染血肉中孕育而出的光滑怪石，吸吮著母體的血肉掙扎著擴(kuò)張。

　　而匍匐者正接觸著的地板，也同時發(fā)生了污染與異變。接觸雙臂的地磚顯現(xiàn)出小片小片黃白色的、軟糯的皮膚質(zhì)感，隨著哀嚎者掙扎上下起伏。而與人們衣物接觸的地磚，則表現(xiàn)出一種血肉與纖維交融的、令人惡心崩潰的材質(zhì)。

　　人們在被動地與所接觸的所有事物交換特性，尋求一種均等的中間態(tài)。硬的趨向柔性，脆的趨向堅韌，直到兩種不同的東西成為同一種相等的存在。

　　為數(shù)不多的由摩天神教制造出的非凡災(zāi)難中，這是一種很常見的特征，倫納德努力地回憶著，他曾經(jīng)看到一個人和一頭牛黏在一起，同化成為兩個一摸一樣的、半人半牛的可悲生物，如同兩杯絲毫不搭的果汁被倒在一起搖勻了，變成兩杯一摸一樣的泔水。

　　這些污染在進(jìn)行下去會發(fā)生什么？也許會看到長得像大理石的人，或者像人的大理石？

　　現(xiàn)在在紅色輝光的污染下，整個酒店變成了一個大型的攪拌機(jī)，鋼筋、水泥、血肉、骨架……一切都被鋒利細(xì)密的破壁刀片打碎，徹底抹去所有差異，將在紅色輝光的指引下混合異化成某種新的、完全均等的存在，再無所謂“自我”與“他物”。

　　一些人甚至驚恐地相擁而泣，卻因此彼此交融，再也分不開來，融化后又新生的組織讓兩人合二為一。

　　不知是出于恐懼，還是出于渴望，這些怪異的人一看到踏入大堂的倫納德，就迫不及待的尖叫著向倫納德?lián)溥^來。

　　一個由三個顧客融合而成的怪物沖鋒在前，它的其中一個腦袋完全發(fā)皺成某種揉爛的紙團(tuán)，卻依然固執(zhí)著顯示出某種人頭的質(zhì)感。整個生物抱在一起像球一樣，嘶吼著呲牙咧嘴地張開六只大手向倫納德抓來。

　　這仿佛像一種擁抱。他們渴望擁抱，渴望分享，渴望把自身的不幸與痛苦平等地傳遞給每個人，又貪婪地想平分來者身上那蓬勃的希望，直至來者與自已一摸一樣，成為某種同一的存在。

　　緊接著一輛沉重的行李車便狠狠地砸在怪物的身上，來自神話生物的怪力讓行李車變成了一發(fā)炮彈，撕裂了怪物的身軀，還向后帶走了好幾個人，直接撕開了怪物的攻勢。隨著一聲聲清脆的“嘭”聲，飛奔的怪物爆炸成一團(tuán)紛紛揚揚的紙屑。

　　……這些人……都是紙做的？

　　倫納德沒有戀戰(zhàn)，快速向酒店內(nèi)部推進(jìn)，兩把警槍滑入手中，用密集的火力為自己開道。

　　槍林彈雨下，如喪尸般撲過來的人群立刻被打成篩子。可他們卻像一個輕薄的紙娃娃，身上的傷口中卻不見絲毫的血跡，只有隨著子彈穿過而帶出的一大團(tuán)飛揚的碎屑。

　　呆滯片刻后，他們便嘭地一聲，扎成一團(tuán)團(tuán)漫天飛舞的紙屑。

　　這搞得倫納德覺得他不是在被污染的酒店里屠殺某種惡心的怪物，而是在某個婚禮現(xiàn)場幫新人放紙片禮袍，或者像一個精神衰弱的白領(lǐng)在辦公室里暴打堆積的文件發(fā)癲。

　　最詭異的是受到槍擊的墻壁也呈現(xiàn)出如此不正常的樣貌，彈孔中沒有飛濺的磚塊，而是飛揚的碎紙。

　　這是整棟建筑都被變成了紙，還是整棟建筑都被掉包了？

　　荒誕和詭譎并存的怪異場景讓倫納德戒備拉滿，隱隱約約的靈魂波動從紙人身上春來，他立刻調(diào)動靈性向人群蔓延，企圖讓對方附在傀儡身上的靈魂當(dāng)場沉睡，卻發(fā)現(xiàn)對這些紙人毫無效果。

　　不……那是因為他們已經(jīng)陷入了同一場栩栩如生的夢境，因此這些折紙傀儡只是被一小部分殘留的心智體操作著，如同一次吊詭的集體夢游，而真實的靈魂并不在這些紙人里。

　　卷入非凡災(zāi)難的路人們的本體不知所蹤，被替換成了某種紙質(zhì)的傀儡，而他們的意識卻陷入了同一片夢境，仍然以為自己還清醒地在現(xiàn)實中逃命，無意識地操縱著相應(yīng)的紙人東跑西竄，以為自己大禍臨頭。

　　現(xiàn)實反饋給夢境，而夢境影響著現(xiàn)實，整個酒店成為一個盛大的傀儡劇場，唯有演員們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睡夢的操偶師，還是舞臺上的折紙傀儡。

　　好消息是，現(xiàn)實中的異變只影響到了這些紙人，并沒有污染人們沉睡的夢境。若他們第二天能成功從夢魘中醒來，又會是嶄新而干凈的一天。

　　這給了倫納德一個全新的思路，倫納德短暫地進(jìn)入了這個集體夢境，不出他所料，這個龐大的夢境完全映射了現(xiàn)實中酒店里發(fā)生的一切，囿于夢境中的人們絕望地大呼小叫著，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陷入沉睡，一切厄運皆是夢魘，他甚至能感受到那些遇難的人并沒有死亡，而是被“踢出”了這片集體夢境。

　　在這片夢境里，倫納德卻沒有感知到杰拉爾丁的存在。

　　也就是說，現(xiàn)在在這里的杰拉爾丁，并不是【折紙傀儡】，而是完整的本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