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澤里的暴雨遠比荒野草原上表現(xiàn)得更加激烈。
無數(shù)的雨點鋪天蓋地地打下來,將水面砸得支離破碎,雨水和沼澤水混合在一起,翻涌的水波彼此碰撞,水花像浪潮一樣打在植物上、建筑上,還有人的身上。
而位于沼澤里的廢舊基地,外圍已經(jīng)全部被水淹沒,只留下了高臺處最后那個完整的主建筑,就像是立于水面上的一座孤島。
激烈的交火聲正在基地四周響起,宣告著新一輪進攻的迅猛。
就在半小時前,上一次震懾的余波終于不再有效,沼澤附近的幫派、聚落,在鬣狗幫一支車隊的帶領(lǐng)下,又一次發(fā)起了進攻。
而這一次,他們有備而來,一共八輛越野車,各自裝了一把加特林,充足的武器,一上來就炸平了四周那些基地殘余的建筑群,轟隆隆的聲音里,圍墻被推倒,鐵絲網(wǎng)也成了擺設(shè)。
幸好基地主建筑的金屬墻壁足夠堅固,就算挨了幾顆手雷也沒什么事。
但在對方持續(xù)的狂轟濫炸下,最先撐不住的……是在這么多年的地殼動蕩之中,早已松動開裂的地基。
蔓延而來的沼澤水松動了下方的土層,整個地基已經(jīng)往左邊傾斜下陷了一部分。
瞭望臺上。
“長老,雨越來越大了……”
丹增身旁的烏澤擔憂地道:“這雨比過去所有年份的都要大,這片沼澤地的水位這么幾天已經(jīng)上漲了快半米,再這樣下去,基地肯定會被淹沒的?!?p> 丹增那雙如鷹般的眼睛望著下方閃爍著的交火的光芒,嘆了口氣:“基地淹沒了就淹沒了,我們可以離開,夏廓一定會帶領(lǐng)我們找到正確的路,但更大的問題并不在這?!?p> 老人伸手指向了沼澤后方的山林,道:“越過這座山,是一條河和一個湖,那天晚上擬山獸蘇醒,改變了那里的地形,引了一條小溪過來?!?p> 烏澤看過去,卻只看見了茫茫雨幕和風雨中搖晃的無數(shù)樹木。
原來這幾天長老待在瞭望臺上是在看這些……他向來知道長老有著遠超常人的視力,卻沒想到他都五十多歲了,竟然還能看清這樣的細節(jié)。
烏澤沒有懷疑丹增的判斷,他們部落有戰(zhàn)斗力的人不多,且從不拋棄婦孺,如果不是丹增長老的帶領(lǐng),他們不能活到現(xiàn)在。
他暗暗吸了口涼氣,假如擬山獸的一個翻身,真的引來了一條溪水,也就說明河水和湖水,有幾率在暴雨的影響下……變成傾瀉進沼澤乃至這一片荒野的洪水。
長老說的沒錯,人禍可避,天災(zāi)無解!
他們必須盡快離開這里……
“轟!”
下面又傳來了手雷爆炸的聲音,瞭望臺晃了晃,又是一梭子子彈掃了過來,烏澤連忙帶著丹增趴下。
烏澤喊道:“長老,太危險了,我們先下去吧!夏廓收到信號了嗎?”
丹增驚魂未定地喘了口氣,點了點頭:“他很快會回來,再堅持一下吧,如果不行,就找阿依瑪?!?p> 烏澤擰起眉毛:“那個晶術(shù)師……她的傷勢好像越來越嚴重了?!?p> 他苦笑著小聲道:“我上回去感謝她,看見她繃帶下面整條手臂都已經(jīng)爛了,脖子下面衣服蓋住的地方也都是藍色的,血管全都已經(jīng)結(jié)晶化,怕是沒多少時間了……這幾天她還給我們做飯,我都勸了她好幾次,但是她還是堅持,還讓我不要告訴他丈夫。”
丹增搖了搖頭:“也是苦命人啊。”
他低聲道:“你去找他們吧,如果我們堅持不住,你就和他們一起離開?!?p> 下面的攻勢越來越猛,終于……建筑左側(cè)的地基碎裂下沉,那部分房間的合金支架崩塌,敵人乘機扔進來一顆手雷,墻壁直接被炸穿一個窟窿。
這座基地之所以這么多年沒有被拾荒者攻破,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從來沒有這么多人合力進攻過。
而現(xiàn)在,在敵人同樣不惜代價地進攻下,這老舊的基地終于不堪重負了。
不過薩依族人也不是吃素的,當即就有戰(zhàn)士扛起火箭筒,朝著外面來了一發(fā)。
“轟!”
爆炸的火光和水花沖天而起,尸塊與血水齊飛,但敵人的人數(shù)實在是太多了,稱得上前仆后繼,立刻又有新的火力覆蓋,把薩依族人堵著沒法出去。
好幾個幫派和聚落的人手聯(lián)合起來,人數(shù)有上百之多,在荒野上已經(jīng)堪稱是一股大勢力了。
倘若他們能拿出此刻一半的勇猛去對付鬣狗幫,現(xiàn)在哪還有鬣狗幫命令他們的份?
可惜他們不敢。
因此就算人數(shù)再多,也只會欺軟怕硬,只能被鬣狗幫拿來填命,只為了碾壓這一個小小的基地。
沼澤水從被炸開的口子涌入,來到族人中間的丹增大聲呼喊:“拿東西堵上!在夏廓回來之前,必須堅持?。橄睦獱幦「鄷r間!就算為夏廓而死,也是我們的宿命!”
而此刻,不遠處的沼澤地里,一群人正藏在蘆葦叢里觀戰(zhàn)。
這些人正是來自蟻村的人,為首的是蟻村的首領(lǐng)蟻翁,以及他的兒子,之前曾經(jīng)窺探過基地的四個人中的蟻方。
他們也收到了鬣狗幫的邀請,也知道了關(guān)于那個叫林仞的少年的懸賞金額,但是到了地方卻沒有跟其他人一起行動。
蟻翁雖然名字里有個翁字,但看樣貌卻是個堅朗的中年人,只是長長的頭發(fā)和眉毛都帶了很多白發(fā),遠遠看上去確實像是個老翁。
蟻翁將自己通體紅色的佩刀插在地上,半蹲著,神情有些失望,詢問旁邊的蟻方:“那天晚上的動靜,你確定是因為那少年嗎?”
他手里的佩刀是蟻村首領(lǐng)的標志物,來自曾經(jīng)的一只紅巨螞蟻蟻王的口器,大約三十厘米長,邊緣帶著鋒利的猙獰鋸齒。
蟻方拉過旁邊的孟飛:“他當時就是在基地附近巡邏,看見了有雷霆一樣的藍光,后來還撿到了沒解凍的冰塊,現(xiàn)在這個季節(jié)根本不可能有冰出現(xiàn),只可能是晶術(shù)師?!?p> 孟飛看了看焦灼的戰(zhàn)場,遲疑地道:“其實,我、我也不太確定……”
蟻翁頗為無語地看著兩個年輕人,搖了搖頭:“再等等看吧,不過現(xiàn)在看情況,那少年連人影都沒出現(xiàn),要么他已經(jīng)跑了,要么他根本是個懦夫。”
“就算薩依族人撐得住,這基地也快撐不住了,都準備一下吧?!?p> 蟻方不甘心地咬了咬牙,捏緊拳頭道:“我們真的要聽鬣狗幫的話嗎?這么多年來,我們都沒有向鬣狗幫臣服過,這次如果接了他們的懸賞,豈不是低了他們一頭!”
蟻翁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說話,但那張硬朗的面孔卻好像真的老了幾分。
鬣狗幫這些年和荒野城的合作越來越緊密,他們已經(jīng)看不見崛起的希望了……如果不是這樣,他們也不會來這里碰運氣,竟然希望那個少年會是改變一切的契機。
蟻翁搖頭失笑,他也真是有點老了,竟然聽見薩依部落的一些神神叨叨的傳言,還真有幾分信了。
前方?jīng)_鋒的那些人發(fā)出狂呼吶喊,一輪又一輪的子彈和手雷傾瀉出去,基地似乎都在水中搖搖欲墜,薩依部落已經(jīng)放棄了抵抗一般,沒有了反擊的槍聲。
“好了,準備走……”
蟻翁的話剛說到一半,孟飛一抬頭,忽然大叫起來:“那、那是什么?!”
眾人頓時抬起了頭,竟然看見天空之上有一顆閃亮的星星!
不!那不是星星!
云雨遮蔽了天空,這根本不可能是星星!
——那是一束從天而降的光芒!
蟻翁睜大了眼睛,立刻站了起來,揮手喊道:“后退!全都后退!??!”
“咻!轟——?。?!”
一群人才往后退了幾步路,那白光就直接落在了基地前方,熾烈的白色幾乎要灼瞎人的眼睛,而那些連正在進攻的人連聲音都沒發(fā)出,就直接變成了灰燼消失在白光里……
蟻村眾人呆若木雞,一動也不敢動。
等到白光消散,眾人才松了口氣,連忙想要后退,卻看見前面一個漏網(wǎng)之魚倒在地上連滾帶爬,聲嘶力竭地叫喊著想要逃跑。
“啊啊啊?。。。?!”
“biu——”
一道更加細的,大約只有一人粗的白光再次從天而降,精準地把這個人從地球上抹除。
“……”
蟻村眾人顫抖著,停止了任何動作,甚至有人以強烈的求生欲單腳站立了半小時,直到林仞和“話事人”艾琳娜到來。